张健帆书评的女说书故事

张健帆书评之暇，撰为说部，所叙尽出书评余绪，其一肚子的女说书故事，略加点染即成小说。

图4-10　张健帆

如《香扇坠》写王冷香、喜春云、满天红、满天青、满天飞、金芝兰等为一辈女弹词艺人，鬻艺上海、南京等地故事。

满天红、满天青为师姊妹，席寒雁捧满天红不遗余力，互萌爱意，然满天红辍唱别嫁，寒雁一场无结果，捧角之情亦随之消歇。不虞，满天红嫁未久守寡，迫于环境，重作冯妇，鬻艺养母。江弱燕为之揄扬，来往颇密。后满天红与牛老大有染，闺阁不谨，艳屑频传，弱燕愤而与之割席。

康慕庵与康大器捧满天青，康慕庵在家中开堂会，请满天青献艺。而江一粟与田瑟捧喜春云，两派分别组织青社和云社以对峙，在报纸上大开笔战。

王得水、冷香为父女档，章云谷在《烈报》为其张本。王冷香病肺咳血，养疴家居，赖齐银虎医药之效，病愈登台，众人特为其出版《香雪留痕集》，以助声势。

齐冰清、冰洁、冰玉三姊妹，号三齐、齐三档，负一时之誉。嗜齐者组织冰社，盟主史南村，成员章云谷、齐寄桑、严蔚奇皆一时名流。三齐中，冰玉娇小如香扇坠，艺精品高。上海抗战，冰玉积极筹备说书从业员筹募救国基金，以点一只开篇10元国币，捐款购买飞机。后与田圣舸相恋，才子佳人，终结连理。

张健帆书艺小说乃夫子自道，自我写照，所述即其弹词生涯。弹词评论，必要评骘优劣、品题高下，而小说则需明辨是非、扬惩善恶，他将书评引入小说，优劣高下之评，多于善恶是非之辨。故其作品可分为叙事和品评两部分。

就叙事而言，不外女艺人迎送、游宴、私慕、婚恋，捧角家与女说书则市楼醉饮、闺阁探秘。就品题而言，则以才艺和人品分高下，捧角家中，以霭人为祭酒，史南村、章云谷为上，弱燕最下劣。艺人中以冰玉为百花之主，王冷香、喜春云、满天红、满天青、满天飞、金芝兰为上，而满天红之闺阁不谨，则最为不堪，屈居末流矣。全篇文字秀雅，情致缠绵，故事节奏则失于孱缓。

《百宝箱》一篇，直接将其所捧之徐雪月奉为主角。文述女弹词艺人徐雪行、徐雪月。有苏霭人、周东里、瞿明九、蒋留伊等赏雪行、雪月才艺，成立雪社，在报章撰写书评揄扬，并为之说戏，编新书。文残缺不全。(www.xing528.com)

徐雪月，实有其人。本名程素英，原籍安徽，生于江苏苏州，初从徐雪行学《三笑》《描金凤》，后以徐雪月艺名与徐雪行、徐雪人拼三档，因年龄小而说表老练，加之身材矮小，有“小老太婆”之号。徐三档进入上海，声名益响，颇受欢迎。她说表老到，不拘男女，擅起各类角色，如《三笑》中祝枝山、大踱、二刁等，皆其拿手好戏。新中国成立后，加入上海市人民评弹工作团（今上海评弹团），为首批入团演员之一，并曾随团至治淮工地开展文艺宣传，曾参加中篇《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罗汉钱》《三里湾》《小二黑结婚》演出。编演作品有长篇弹词《迎春花》《红灯记》，弹词开篇《南泥湾》《思想插上大红旗》等。

话说演戏唱曲有花部、雅部之分。花部，花即杂之意，指各地方声腔，又称乱弹，如京腔、秦腔、弋阳腔、梆子腔等，而以京腔为代表。雅部指昆山腔，唱戏者奉昆曲为雅乐正声。清代以来花部勃兴，尤其四大徽班誉满京城，雅部渐至式微，百姓喜看京剧，而厌听昆曲，弹词即属昆曲一类。书中有编演京剧开篇一段，对此段戏曲沧桑史有生动的描写。话说周东里为捧雪月之健将，评弹造诣颇深，他为徐雪月编撰开篇。

周东里所做的开篇，大半取材于昆曲，比较深奥难读，所以周东里所做的《岳母刺字》、申叟硕的《刺虎》、孙和忻的《纳妾跪门》《拷红》等开篇，虽已预告了很久，却还没机会遍读。徐雪月时常在书坛上发表，因为没空儿熟读新开篇，对于替她编制开篇的几位老听客，很觉得抱歉，以后自当设法遍读，方不负诸位老听客雅意。

周东里又因为听客时常点唱玉堂春《三娘教子》和《四郎探母》等京剧对白开篇，觉得通俗易解，异常受欢迎，他便改变作风，翻开《戏考》来参照着试编了一只《武家坡》对白开篇。他用极工整的楷书，誊录在红格子稿纸上，交给雪月时，一般地先把开篇中的情节，向她讲述一遍……不过以前的昆曲开篇，所有的词句，因为根据曲谱再改编出来的，即使力求浅显，仍脱不下一个雅字。周东里讲述时，既异常吃力，雪月、雪人听着，也不容易懂。^[101]

昆曲文辞典雅，讲究诗词韵味，故歌唱时不容易听清文意，甚至看一场戏，不知道唱的什么词儿，且昆曲格律严密，强调谨依曲谱，限制颇多。文中说周东里所编的开篇，大部取材于昆曲，深奥难懂，演员看戏词皆有困难，何谈演出，所以周东里教得困难，雪月、雪人演得费力，听众更不待言，许多编好的戏只能搁置一旁。反之，雪月、雪人听周东里说解京剧开篇则完全不同。

听周东里讲起京剧开篇的内容来，情节既人所共知，词句又通俗易懂，由深入浅，好聪明的雪月，早一听就明白了。到了次日，就在书坛上解告，到了下星期日，唱一位老听客新编的《武家坡》对白开篇，以后每逢星期日，都唱新编的开篇。好在有老听客源源不绝地送开篇给我们，只消我们用心勤读，便不愁没有新开篇可唱。徐雪月既许下这个大愿心，她当真和雪人抽出功夫来，很努力地背诵新开篇，不消三五天，已把《武家坡》熟读了。到了星期日那天，雪月和雪人，果然在他们隶属的各书场，一列普遍地弹唱《武家坡》开篇。雪月还运用京腔，起着武生脚色，书场里的听客，都情不自禁地听她唱一句，便拍一次手，每逢有噱头的表情，时常哄堂大笑。及至一曲甫终，掌声如雷鸣，洋洋乎盈耳，像这样热烈的欢欣状况，为从来所未有。^[102]

京剧戏词浅近通俗，一听就懂，演员易学易演，演出效果亦佳。由于花部的影响，戏剧班社不再固守昆曲，转而兼收各家之长，有时花雅同奏，甚或昆乱不挡。弹词唱念本用苏白，文中已改为京剧对白，雪月唱《武家坡》时，不但用京腔，而且还起着武生角色，这已非评弹的表演形式，虽是噱头，但效果极佳。

“周东里、苏霭人们这班专捧雪月的健将，见了这般盛况，自然也替她高兴。周东里意想不到由京剧改编的对白开篇，竟这样受人欢迎。足见听客们的程度，逐渐降低，无怪曲高和寡，京戏大盛，连开篇也出于同样的命运。他为迎合多数听客的心理起见，不再费尽心思，多编使人昏昏欲睡的昆曲开篇了。京剧开篇既容易改编，又为听客热烈拥护，索性避重就轻，试着接连编了好几支京剧对白开篇，让雪月、雪人陆续去唱……雪月、雪人合唱的京剧对白开篇，除《武家坡》外，接着便是《投军别窑》《游龙戏凤》《黛玉葬花》《花木兰代父从军》《霸王别姬》《南天门》，这都是周东里所编的。”^[103]

此一段小说，亦史亦稗，叙花雅兴替，历历如在目前。所叙虽为弹词，然所系甚巨，关乎一代花雅之兴废，整部昆乱演变之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