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旦华言情小说中,尚有一些可堪鉴赏。如《王小妹》中,王小妹,春茂里巷堂之花也,为白振民所骗,携其出走后抛弃,小妹对白振民怀刻骨之恨。有富贾赵福源欲娶王小妹填房,王小妹不愿,威逼利诱之下,小妹无奈虚与委蛇,假意同意婚请,得聘礼为父母养老之资,王小妹赴白振民之约,持刀将其刺死。
《女秘书》中的方慧敏,住上海威海卫路,高中毕业,入职大和银行女秘书,被誉为大和银行之花。慧敏与银行职员汤晓峰相识相恋,银行经理曹元达觊觎慧敏之貌美,骚扰不休,慧敏假意允其婚约,得其钱财,结婚当日,与汤晓峰携款远飏。
以王小妹、方慧敏两荏弱之女子,而竟能制服狂且淫魔,取不义之财而为我用,大有绿林遗风;歼仇敌之命于不觉,不愧古来侠女。而其聪慧尤足多者,女虽弱,却能以狡黠胜淫恶;妹虽贫,却能以聪颖御强横。两女子之行,真使须眉男子羞惭无地矣。
《绿野芳草》写二宝遭际。
柳树湾二宝,艳慕富贵,离家出走上海,遇合甘乃良,与其同居,而甘乃良却与秦爱娜暗中往来。二宝又遇柳春老四,柳春老四原为汕头路生意浪先生,后嫁人作姨太太,此时则以操琴为生涯,二宝随其学戏而红。遇卢沟桥事件,市面人心惶惶,戏院不景气,柳春老四与二宝一起逃难,途中,行头箱子被飞机炸光,性命险些丢了。二宝原想投入收容所,却与昔日情敌秦爱娜相遇,此时秦爱娜在红十字战地医院做护士,医院完全是军事化的,队长欢迎有志者加入。柳春老四回上海,二宝则留在医院中替国家服务。二宝感叹以前一直糊里糊涂,到现在才上了正轨。
《海上魅影》叙东塘镇糕团西施秀英,其父黄老爹,镇上有陈少爷陈震权者,因定制糕团与秀英结识私情,陈震权为土匪绑架,秀英和黄老爹被诬通匪,押解至保安队营部。有孔排长者为其父女辩污,而与王德胜发生冲突,王德胜劫秀英到船上,船中秀英推王德胜落水得脱险。秀英流落上海,入徐长仁府中为婢女。后秀英被徐府三少爷徐幼仁卖入咸肉庄,幸遇孔排长救脱火坑。此时,孔排长在沪开设医院,早已收留黄老爹为挂号先生,秀英与黄老爹父女团圆,秀英则在医院为护士,并与孔排长互萌爱苗。
二篇皆写村姑命运,始而江南乡野,继而洋场风光,忽而战地铁血,境界跳跃,命运变幻,红颜薄命女在其间颠沛流转,而竟不被乱世所没,何其幸也。
小报小说常有以革命、光明、内地、有意义工作、军旅、沙场,来宣示其前进意识、叛逆精神者,甚至有写及奔赴延安者。此类情节,或用于曲终以奏雅,或写浪子回头,洗心革面,多为浮泛之笔,但于小说亦足以别开一境,使洋场读者耳目一新矣。
《无边风月》写富贵浮云事。
上海王公馆,主人王伯达,以囤积火油及投机生意发家。王伯达与任蕙芳借小房子,而任蕙芳则与说书先生杨少卿偷情。王伯达与儿媳周静珍乱伦,又奸污婢女阿凤。王伯达夫人王太太与阿贵私通,而大少奶奶周静珍,不甘寡居,与阿祥、慧开和尚、黄富臣幽会。(www.xing528.com)
如此巨室风流,谁料想,王伯达中风,阿贵枪杀王太太,公馆复遭回禄,王伯达被烧死,王伯达女儿王杏芬沦为野鸡,而儿媳周静珍则落拓街头为女老枪。
沪西离静安寺不远的锦华坊13号,为四明柴府,柴夫人与车夫阿二偷情,舍三个年幼子女不顾,与阿二出走,后为协和烟纸店老板所骗,现款和股票皆失。此时,锦华坊房子亦顶掉,柴夫人沦落街头,遇阿二,此时阿二开大饼店,已收留原柴府主人柴一祥,柴一祥与柴夫人相会,然三个孩子却失散无踪。
此文一篇写两府,叙巨室之隆替,大族之沧桑,令人伤心惨目,如地狱变相;明果报之理,寓创惩之意,使人悚然而惊,如晨钟暮鼓。尤致意于富商果报之惨烈,其炎凉冷热之变,不禁令人感叹。小户之困顿,不尤愈豪门之末路乎?文中提到王伯达以囤积火油及投机生意发家,一笔而骂尽奸商,更具现实意义。
《出墙红杏》(插图见图4-8)叙马瑞昌者,于民国廿六年(1937年)冬季避战乱到上海,与马太太小本经营,渐致小康。饱暖生淫欲,马瑞昌在外借小房子,与一堂子出身苏州女人同居。马太太耐心规劝道:“我们从吴江逃难出来,能有这样一天很不容易,该要好好地守住才好,不要糊里糊涂把这爿店糟蹋掉。”[87]“我不信你在外面应酬得这样辛苦,前天、昨天、今天,两天两夜才回家?与你讲这几句话就嫌我啰嗦了。这爿店好容易辛辛苦苦做起来的,略微有了些根基,不好好地守住它,待到一团糟的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88]
图4-8 《出墙红杏》插图
然马瑞昌却暴跳如雷,“马太太自与他结缡以来,从没有见他发过这种粗暴脾气性子的,她是很懦弱的人,给他这样一来,便吓得不敢再响出声音哭,只是用手在擦眼泪”[89]。
马瑞昌无端怀疑妻子与伙计谢福生有私弊,终至二人分袂。马瑞昌以四根条子价格,将房子顶给人家,给马太太和其女杏芬顶了一间亭子间住,每月给300万的开支。此后其女杏芬学戏,登台而红。惜文残缺,不见全璧。
文中马太太之贞静贤淑,忍辱负重,令人动容。小报小说有此一角,庶为花花世界,十里洋场留一脉妇德之馨香,使人知世上摩登时髦之外,尚有懿行令范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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