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花史新传
关于淌白,《亭子间嫂嫂外传》中说:“你别讲洋盘闲话,顾小姐这一种跑公司算是私门头,又叫做淌白。横倒要钞票,根本呒记账,也没有节上收取的办法,勿比长三堂子,才有记账的,你讲外行话。”[51]
顾秀珍身段,以海上花规而言,为淌白。淌白又作“淌排”,是一种私娼,又叫“半开门”,又叫“跑公司”。因“淌”字,又称“三点水”,是低等妓女。
何以称“淌白”,汪仲贤强为之解,说上海人所谓“淌排”,是说她们在马路上淌来淌去,就像浮在水面的无主木排。如想接近,顺水一捞便得,故为之“捞淌排”。其所言不知确否。上海老白相切口云:嫖长三、闯么二、斩咸肉、叫向导、玩玻璃杯、跳约约舞、请西洋女子按摩。如嫖淌白,一定要说捞淌白,或作撩淌白,方能显出是老举。淌白之花规与长三么二不同,长三么二是记账,三节收钱。而淌白则像小菜场买青菜一样,一手钱一手货。
海上青楼,首屈长三,次则么二,再次则有咸肉庄,等而下之则为淌白野鸡,为短衫党泄欲之所,士绅所不耻。嫖长三、闯么二,堪羡风流韵事,如撩淌白、打野鸡,则穷斯滥矣。淌白名不见花传,事不登载籍,艺文所不取,而周天籁独青睐之,誓为花界著出新史,将淌白谱入说部。低微之“三点水”一经点染,竟能彪炳花史,使长三失色,么二无光,为淌白野鸡吐气不少。就小说人物而言,亭子间嫂嫂可以近比赛金花,与其并艳同芳。
2.上海土话写的小说
钱芥尘说:“用俗语写入小说的,前有山东土话的《金瓶梅》,后有苏州土话的《海上花列传》和《九尾龟》,都非常生动。上海土话写的小说,天籁可是首创,继之而起着不乏其人……至于描写沪上风月故事,好像顾秀珍活跃纸上,确有其人,真是白描能手。”[52](www.xing528.com)
钱先生不愧老于文者,目光如炬,一语道破小说源流。小说之名篇多方言俗语之佳作,《金瓶梅》《海上花列传》《九尾龟》莫不如此。钱先生未提及的《红楼梦》,亦例莫能外,文中用了大量的东北方言。
周天籁自己总结道:“我自己有点不相信起来,像这种随随便便写成的狗屁文字,居然有一部分读者注意。后来我研究一下,方始明白有二个原因:一,文字浅显通俗,略识几个字的都能够看懂。二,故事进行曲折,各种各样的角色都收进,而且上海原就有这一批典型人物,仿佛呼之欲出。”[53]
周天籁所说的“文字浅显通俗,略识几个字的都能够看懂”,便是指的上海俗语。设使周天籁写顾秀珍,一口京片子,满嘴的蓝青官话,假扮为庄严妙相。何来其软糯,何来其甜腻,而开言烂污货、瘪三、烂浮尸、触那,则上海人见之便喜,不啻纸上王无能、江笑笑、刘春山现身也,如何不爱看。
3.豆腐笔法
论谋篇布局,《亭子间嫂嫂》几无章法可言,作者以嫖客结篇,人各一节,十人十节,百人百节,连缀成章,实际就是一笔嫖账,与日载于上海小报的花稿、肉稿无异,花稿一日一篇,《亭子间嫂嫂》不过几日一篇。如此写法,则难免复沓重叠之讥,然作者以吃豆腐法,救章法之失,日摆一噱头。今日唐大郎与亭子间嫂嫂作教师,明日唐大郎接受了顾秀珍的戒指,后日顾秀珍为唐大郎呼痧,吊足读者胃口。
论情事,《亭子间嫂嫂》不外淌白起居注,生张熟魏,拉在篮子就是菜,每日大腹贾,白相人,小铁匠,出入其门,你方唱罢我登场,走马灯一般。亭子间嫂嫂日操皮肉生涯,浪语淫声,达于邻室。当此时,写书生慎独则无趣,绘肉客大嚼亦无味,两难之际,缠绵之笔一出,化困局于无形。书叙亭子间嫂嫂与朱道明,以洋场落拓文人坐对孽海落溷花,同是天涯沦落人,竟大起相惜之情。两人仅一板壁之隔,恰在不即不离之间,牵丝攀藤,搅七捻三,香艳缠绵,又寓一点不泯真情于其间。古之文人狎妓,留为美谈,冒辟疆与董小宛、李香君与侯方域,朱道明与亭子间嫂嫂虽无以方之,然其风流蕴藉则同出一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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