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斤头门槛颇多,经络攸深,爰举一例以明始末原委。黑旋风《斧头阿毛》李月宝和金玉翠拆姘头,金玉翠是游艺场的玻璃杯,李月宝乃一爿煤球店老板,近来煤球涨了价,他也捞着不少,金玉翠想借此大大地敲他一票。
金玉翠请的老头子,是其过房爷翘脚傅春奎,他被绑票匪徒打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故称其翘脚傅春奎。他原是一家屋顶花园经理的保镖,后来当了总稽查,凡是靠游艺场吃饭的,无论女的玻璃杯,还是男的小郎,以及跑跑公司的淌白,都拜他为老头子。除了傅春奎外,还有一个双料头身胚的大胖子,是傅春奎的狗头军师金罗汉。
而李月宝一方请的是阿毛。阿毛木匠出身,是初出道的白相人,他狠天狠地,打相打惯使一只斧头,凭狠劲而蹿了起来。
讲斤头的地点是五马路上一爿规模相当大的茶楼,茶楼的名字叫第一楼。双方雅座落身,开始谈判。
李月宝提出拆开,金玉翠则说,不要我可以,总得给我一条出路,不然怎么出来做人,要李月宝给一个尺寸出来,不然没有那么便当就拆开。傅春奎一听玉翠这几句话,心中明白,她架子搭足输赢,自己是要出来做白面孔,给他一个转圜的余地了,当下忙对玉翠道:“玉翠,你且不要发火,什么死啊活啊,这种话都不用说。阿毛老大也是落门落槛的,有他出来摆肩胛,最好也没有,一定有一个咽得落的办法给你。”即此开始,条斧砍来。
阿毛还价道:“迭种闲话用不着说的,你既然不是黄花闺娘,也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女人,从前本来是做玻璃杯的,现在大不了再去做玻璃杯好了。不过如今有傅老大轧脚,出场来说话,这一些儿面子,我们总要给他的。况且李老板也是非常漂亮,你只要说一声,稍微要几个钱,我阿毛最有肩胛,可以叫他拿出来。”[118]“现在既然有你傅春奎老大出来说话,冲着你的面子,倘然一毛不拔,未免太不写意。李先生,你就看在我和这位傅老大面上,拿出两百只洋来,这件事情也就这样地算了。”[119]
傅春奎原想李月宝是煤球店老板,总要敲他个“草字头”,而阿毛只答应两尺水头,相差太大,绝不领盆。(www.xing528.com)
傅春奎:“阿毛老大,这两尺水头,怎么亏你想得出来的。玉翠与姓李的事,倘然两百只洋可以摆平,我也不出来了,你如今还说看了我的面子,出这两百只洋,简直是砍我的招牌,太不写意。”[120]
于是傅春奎摆其华容道云:“我傅春奎在上海混了几十年,一等一的大亨没有不碰着过,和你客客气气地说话,已经给你不少面子了,你怎么一些儿不懂得交情,帮洋吃相,想弄两尺血来叫开这件正经,世间上恐怕没有这样便宜事吧。即使我姓傅的不喜欢动刀动枪地弄得伤和气,怎奈我手下的小兄弟,捣蛋的多,他们或许要看得不服,弄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勾当来。”“说着,两眼向旁边桌子几个小角色眼睛一扫,那几个小角色会意,一个个眉毛竖、眼睛弹、雄赳赳、气昂昂地卷袖露臂,摩拳擦掌,现出一副狠天狠地的神色来。”[121]
华容道吓不了阿毛,阿毛道:“傅老大,火气不要大来些,我阿毛虽然是初出淘的后辈,却是见过不论怎样凶险的大场面。人家对我客气,我也总归卖人家的面子的,若是人家在我面前摆什么华容道,我阿毛可有些不领盆的。蛇吃鳗鲤比长短,大家较量较量看,也没有道理。”[122]
就此谈崩,阿毛出手砍伤了傅春奎的蟹脚阿龙,此一番斤头未讲成。阿毛这个初出道的白相人太抖乱一些,辣手辣脚砍了傅春奎小角色阿龙,只好由阿毛的老头子钱金福出来料理,于是二番斤头开讲。
此番黄伯当出头,黄伯当也是一个话得起的白相人,由其做和事老,为钱金福和傅春奎叫开。最终谈判的结果是:“最晦气的是李月宝,足足损失了一万块钱,其余却人人都弄着一些进账。傅春奎拿到一万元后,给了金玉翠一千块钱,阿龙方面,给了两百块钱的医药费,其余再开销了一二百块钱,余下来的,都和金罗汉两个人做大小股分肥了。其中最不乐胃的是阿龙、阿虎兄弟俩,阿龙这次被阿毛砍了两三斧,伤虽不重,苦头却吃了不少。他起先原以为这次对方有一个姓李的早兄,钞票方面,正可以大大地敲他一票,自己这次被砍伤,至少可以弄一千不是八百块钱,谁知,现在讲好,老头子只给了他二百块钱。”[123]
一番斤头讲下来,不言李月宝损失,即使金玉翠亦所得不多,至于小角色,被砍伤了才得二尺水头,真是奔在前头,拿些零头。白相人的老头子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绝大部分钱财皆为其所得,小角色所得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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