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著录多称《横渠易说》一书内容简略,于经文多未注释,仅《系辞》较详细。这一说法基本符合《横渠易说》的注释事实。冯浩菲指出,张载的《横渠易说》是注释体中的传注单用体,指“单独使用的各种传注性注释体式”;具体则属于“说体”中的“全载所解原文,选择说解”这一类。[72]这一分类更细致地说明了《横渠易说》在注释方式上的特点及其文本的体式。但是,依据张载注释经典重在阐发义理[73]这一思想,《横渠易说》严格说来只是张载阅读、教授《周易》的札记而已。张载并非是要撰写一部《周易》的注释类著作。如果说是某种体式的话,《横渠易说》只能说“札记体”。
从总体来看,《横渠易说》中,张载重视《易传》胜于《易经》,在《易经》中最重乾坤二卦,在《易传》中则最重两篇《系辞》。以下略作分析。
《横渠易说》对《易经》六十四卦都有解释,但是各卦详略差异较大。因张载所用《周易》文本为王弼本,其卦爻辞之后附有《彖传》《象传》,乾坤两卦又附有《文言》。通览全书之“上经”“下经”两卷,专门解释卦爻辞的文字不多,其注释主要针对的是《彖传》《象传》及《文言》。如乾卦,卦辞有4则注释,爻辞中仅九二、九四各1则注释。乾之《彖传》3则注释,《象传》5则注释,《文言》则有30余则注释。又如坤卦,其卦辞2则注释,爻辞亦仅六二、六三各1则注释,其《彖传》1则注释而《象传》无,《文言》5则注释。此外,于卦爻辞无注释者也不少,于诸卦之《彖》《象》亦有未注释者。
传世本《横渠易说》体例不严谨,注文往往并非直接附在所注释的经传文字之后。此次整理时,笔者详细分辨了注文与原文之间的关系,在不影响原著质量的前提下,对注文的位置作了必要的调整,使读者能够更为直观地进行阅读、理解。
《横渠易说》对《易传》的注释,除去已分入六十四卦的《彖传》《象传》《文言》外,《系辞》的注释最多。张载十分注重《系辞》,所发义理亦是最多且精深。张载认为:“欲观易先当玩辞,盖所以说易象也。不先尽《系辞》,则其观于易也,或远,或近,或太艰难。不知《系辞》而求易,正犹不知《礼》而学《春秋》也。《系辞》所以论《易》之道,既知易之道,则易象在其中,故观易必由《系辞》。《系辞》独说九卦之德者,盖九卦为德,切于人事。”[74]《系辞》中对《易经》的成书及其所蕴含的道理都有所阐述,是研读《易经》的入门读物。张载指出:
《系辞》言易,大概是语《易》书制作之意。其言“易无体”之类,则是天易也。[75]
《系》之为言,或说《易》书,或说天,或说人,卒归一道,盖不异术,故其参错而理则同也。[76]
《系辞》所举易义,是圣人议论到此,因举易义以成之,亦是人道之大且要者也。[77]
《系辞》反复,惟在明《易》所以为《易》,撮聚众意以为解,欲晓后人也。[78]
若此,皆是张载强调《系辞》对《易》的文本与义理的发挥与阐释的重要性。观其全文,张载言辞之间极尽推崇之意。至于《说卦》《序卦》《杂卦》三传,张载于《说卦》亦多有发挥,《序卦》《杂卦》则仅择其要而简论之。
可以认为,在《周易》的注释观上,张载更强调在研读文本的基础上反复斟酌义理,至于撰著成书则是其次,甚至是可以忽略的“糟粕”之类,是副产品而已。
如果结合张载“诸经说”、《经学理窟》与《正蒙》来看,可以说:作为张载的核心哲学著作、集中体现其哲学观点与思想体系的《正蒙》,是张载晚年对自己一生思想和著作的总结,包括“诸经说”、《经学理窟》在内的所有早中期著作,都可以视作张载创作《正蒙》原始资料。《正蒙》的撰著,既是张载再思考和再创作的过程,也是张载对旧著的整理和选用。张载著作的演变,可能经过了这样一个过程,即:
“诸经说”——《经学理窟》——《正蒙》
“诸经说”是其治学早中期的主要文字的汇编,《经学理窟》则是其治学中后期主要文字的汇编,《正蒙》则是最后的集大成者。[79]当然,这并不妨碍今日所见的“诸经说”和《经学理窟》有张载后期的思想,毕竟对于这些著作的成书及其原貌没有详细的文献记载,对于其版本流传也有很多未知和猜测性的意见。至于《张子语录》,则并不具有鲜明的特色,可视为对张载其他著作的补遗。
【注释】
[1]王弼、韩康伯注,孔颖达疏:《周易正义》,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8页。
[2]王弼、韩康伯注,孔颖达疏:《周易正义》卷首《第二重卦之人》,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8-9页。
[3]杨世文:《走出汉学——宋代经典辨疑思潮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72-275页。
[4]王弼、韩康伯注,孔颖达疏:《周易正义》卷首《第四卦辞爻辞谁作》,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0页。
[5]杨世文:《走出汉学——宋代经典辨疑思潮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76-281页。
[6]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22页。
[7]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2页。
[8]按:此段标点有多种说法,今不具载。参见杨世文:《走出汉学——宋代经典辨疑思潮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82页脚注①;徐威雄:《先秦儒学与易学关系之研究》,新加坡国立大学博士论文2005年版,第176页。
[9]郑吉雄、傅凯瑄:《〈易传〉作者问题检讨(上)》,载《船山学刊》,2015年第3期,第63页。
[10]郑吉雄、傅凯瑄:《〈易传〉作者问题检讨(上)》,第63-65页。
[11]郑吉雄、傅凯瑄:《〈易传〉作者问题检讨(上)》,第65页转引叶国良《宋人疑经改经考》。
[12]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1页。
[13]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1-182页。
[14]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38页。
[15]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60-161页。
[16]欧阳修认为:“何独《系辞》焉,《文言》《说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云云,参见《易童子问》。
[17]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37页。
[18]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01页。
[19]程颢、程颐著,王孝鱼点校:《二程集·程氏经说》卷一《易说·系辞》,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030页。程颐对《周易》文字质疑甚多,可参考姜海军:《程颐〈易〉学思想研究:思想史视野下的经学诠释》,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97-112页。
[20]班固:《汉书》卷二十一《律历志一》,中华书局,1962年版。
[21]高亨:《周易大传今注》,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97-398页。
[22]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05页。
[23]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05页。
[24]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25页。
[25]朱熹著,廖明春点校:《周易本义》,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241页。
[26]高亨:《周易大传今注》,第407页。
[27]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1页。
[28]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1-182页。
[29]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04页。
[30]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0页。
[31]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04页。
[32]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97页。
[33]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97页。(www.xing528.com)
[34]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98页。
[35]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41-242页。
[36]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论语·子路》)“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语见恒卦九三爻辞。孔子重视《易经》的“德义”而批评其“祝卜”尤其是只卜筮的“巫”和只观天象历法的“史”。孔子认为“占”是通过“易数”的推算来研究天道,探究义理,而最终要落实在人事之中的。参见帛书《要》及廖明春等人的研究。
[37]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48页。
[38]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79页。
[39]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79页。
[40]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09页。
[41]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78页。
[42]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78页。
[43]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6页。
[44]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7页。
[45]杨立华认为,此“天易”也就是贯通于生生不已的造化当中的神化变易之理。见杨氏著:《气本与神化:张载哲学述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71页。
[46]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1页。
[47]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06页。
[48]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91页。
[49]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1页。
[50]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42页。
[51]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06页。
[52]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42-243页。
[53]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42页。
[54]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42页。
[55]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7页。
[56]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32页。
[57]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35页。
[58]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35页。
[59]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9页。
[60]此“运数”张载未尝言明,或与邵雍有关。
[61]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8-189页。
[62]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9页。
[63]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9页。
[64]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12页。
[65]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03页。
[66]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12页。
[67]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14页。
[68]原注:备,一作修。章校本移小字注文于“易说制作之意”上,谓:《精义》无注文。“易说制作之意”至“然则是言夫子之言耳”,章校本依《精义》另提行。此条下通志堂本空一行,《荟要》本谓:“此行原阙”;章校本依《精义》补入《易》文“阳卦多阴,阴卦多阳”及张载注文“阳卦多阴,则阳为之主;阴卦多阳,则阴为之主;虽小大不齐,而刚柔得位,为一卦之主则均矣”。
[69]庾潍诚:《论〈周易〉的“制器尚象”》,载《周易研究》,2000年第2期。
[70]张载的“象”论也具有工夫论的指向,已有学者进行了相关研究,如雷博:《张载〈正蒙〉“象”概念精析及其工夫论意义》,载《中国哲学史》,2015年第4期。
[71]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14页。
[72]“说体”早见于《汉志》,在汉代以上以说解经籍原文的意蕴为主要内容;从宋代起,在说解经籍原文的意蕴时以辨正旧注的误说为标的,即加强了考辨的性质。分为:“不载所解原书全文,依篇次摘引说解”“全载所解原文,选择说解”和“全载所解原文,逐一说解”三种。参见冯浩菲:《中国古籍整理体式研究》,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48、151-152页。
[73]此点张载在《经学理窟·义理》反复说明,参见《张载集》第271-278页(《张子全书》,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79-86页)。
[74]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42页。
[75]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6页。
[76]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9页。
[77]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41页。
[78]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41页。
[79]张载的“诸经说”和《经学理窟》可能是张载的遗著而弟子进行了整理,或者是弟子收集编纂而成,目前缺乏翔实的历史材料。本文所论也只是一种猜测性论断,表示一种可能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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