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之六爻揭示君子人生

人生修炼是君子的终生课题。这种修炼应该体现在德性的修养和德行的社会实践两个方面及二者的统一上。作为《周易》门户的乾、坤两卦，从阴阳刚柔的角度阐发了君子之道，特别是乾卦以龙的形象代表天道之刚健大德，形象而生动地描绘了“六位时成”“各正性命”的潜龙、见龙、“乾”龙、“跃”龙、飞龙、亢龙不同人生阶段的君子修炼全过程，塑造了一个充满生机、活力，富有人生智慧的君子形象。

根据“周流六虚”的重要思想，运用“尊时守位”的方法，结合孔子所述“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的君子而至圣人的人生历程，从时与位、德性和德行的不同维度，以乾卦六爻为主线，并相应联系坤卦六爻义理，系统探讨君子的人生修炼。

初九，“潜龙勿用”，专心修行。时：为“履霜坚冰”的阳气潜藏亦萌生的严冬。人生为“十有五而志于学”（15—25岁）时期，也可视为事业初创期、困穷蹇难之际。位：为正而低下。德：为潜隐之德、遁世无闷。君子的角色是“潜龙”，行为策略是“勿用”深潜。人生修炼要解决的是穷与达的问题。如何脱穷致达，要隐而有德、隐而有志、隐而有乐、隐而有用（但不用）、隐而有行（成德为行），此时君子的人生态度是有用而不用，也可理解为有始有终、慎始慎终，即要坚定人生致达的目标，并有好的开端，达即人生要有用，但当下不用。

九二，“见龙在田”，脚踏实地。时：为乍暖还寒、万物复苏的初春。人生为“三十而立”（约25—35岁）活力无穷的青年时期。位：为居下而中，地位初稳，事业初成，前途光明。德：为正中之德，谨言慎行，德博而化。君子的角色是“见龙”，行为策略“始用”初显。人生修炼要解决功与名（或实与虚）的问题，保持正直、端方、宏大（直方大）的品性，脚踏实地，健行“在田”，不被虚名遮望眼。要显得远，不盲目妄行；显得稳，不急功近利；要显得正，闲邪存其诚；显得“周”，“德施普也”；显得中，恰到好处，“利见大人”。此时君子的人生态度是有为有不为，牢记人生目标有所作为。

九三，“乾”龙健行，与时俱进。此爻未现龙身，亦无龙影，但点明了君子乾乾的主题，体现了龙的精神和形象，故谓之“乾”龙。时：为阳气充沛、万物生长的春夏之交。人生亦为而立至不惑之际（35—45岁）。位：为下（卦）之上，位正，事业初成。但处于全卦中间三、四爻之人位，“多凶”之位，君子顶天立地、效天法地，“凶”而“无咎”。德：为自强不息、终日乾乾，修辞立诚，与时偕行。君子的角色是“乾龙”，行为策略“时用”初成。人生修炼要解决行与止的问题，既要自强不息，反复行道，又要审时度势，适可而止。君子的不惑修行体现为：与时偕行，健行不止；反复行道，勤勉做事；“因时而惕”，修辞立诚；“含章可贞”，不骄不忧；功成不居，劳谦“有终”。此时君子的人生态度是知足知不足，知足而求“有终”，知不足而与时俱进。

九四，“跃龙在渊”，审时度势。此爻不见龙身，但有龙影，故称“跃龙”，时为阳气鼎盛、万物繁茂的盛夏，万物快速生长，但气候反复无常，自然状况复杂，人生亦如此，处于“四十不惑”至“五十知天命”的过渡时期（约40—55岁），事业加快发展，但遇增长瓶颈，个人素质较高，但处境复杂。位：“九四”，“多惧”之位，阳居阴位不正。“上不在天，下不在地，中不在人”，事业与人生都处于上下无常，进退无恒的微妙而艰难之位。德：与九三相同，“进德修业，欲及时也”，同时要做到“非为邪”“非离群”。君子的角色是“跃”龙，行为策略是“进用”“自试”。人生修炼要解决的是进与退的问题。“时行则行，时止则止，动静不失其时。”具体表现为：“进德修业，欲及时也”；中正守身，“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无咎无誉”，“慎不害也”；自修其功，自试其力；“或跃在渊，进无咎也”。此时君子的人生态度是无可无不可，进则海阔天空，退则心平气和。

九五，“飞龙在天”，大有作为。时：在阳气旺盛、秋高气爽的秋天，万物成熟，气候宜人，但阴气亦逐步显现。人生则处于“五十知天命”的阶段（约50—60岁），品德修养高，人格成熟，阅历丰富，事业至鼎盛状态。位：上卦居中且正，为全卦主爻，“九五之尊”是人极之位。有为且有位，功德圆满。德：“乃位乎天德”，“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6]达到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君子的角色是“飞龙”，行为策略是“大用”“大成”。人生修炼要解决的是“刚与柔”的问题，既要刚健中正，又要刚柔有度。要德位相配，天位配天德，美利利天下，不言其所利；要大有作为，云行雨施；要正位居体，黄中通理；要高飞不亢，刚柔相济。此时君子的人生态度是无为无不为，内秉刚健之德，外著文明之光。

上九，“亢龙有悔，过犹不及”。时：在阳气渐消、阴气逼人的初冬，天气肃杀，万物归藏，人生处于“六十而耳顺”的阶段（约60—70岁），事业处于巅峰，大功告成而豪情满怀，想再攀高峰；年届花甲身体机能退化，但仍处亢奋状态，已到“耳顺”之际但未臻“耳顺”之境。位：上九为全卦之极，已处人极之位但仍想再度攀高，与时俱极，欲罢不能，高亢不已，不愿功成身退，不甘位居人下，不舍既得利益。德：此卦从反面说明了德位相配、刚柔相济的道理，有位无德，得位失德都将有“穷之灾”，也说明了君子必须具备见微知著、自知之明、战胜自我的道德修养。此时，是“亢龙”的角色，因而其行为策略应是“悔用”自新。人生修炼要解决的是“得与失”的问题，知进退，知存亡，知得失。要与四时合序，盈不可久，唯变是适；要知高危极反，“尊德乐义”；要接受变化，自知自胜；要知足常乐，功成身退，有失有得。此时君子的人生态度是无咎而无悔，因知得失而无咎，因顺变化而无悔。

用九，“群龙无首”，同和之美。时：在亢龙有悔之时，人生则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位：群龙漫游天空，既是高位亦是无位，更是“无所谓”。德：“天德不可为首”，群龙以其纯阳之德、阳刚之性，于变中不自居为首，又具有谦让之德、同和之美德。此时君子的角色是“群龙”之一，行为策略是“无用”“无首”。从亢龙进入群龙，人生修炼要解决的是“和与同”的问题，君子和而不同，君子和而大同。要知晓天意，生生不已；要明白天道，自强不息；要遵守天则，不可为首；要修得天德，美利天下，为而不争。此时君子的人生态度是无誉、有终，无誉是君子自我修养的崇高境界，有终则是君子人生的目标，九三的“终日乾乾”能实现终生无咎的“无成有终”，九五的“飞龙在天”则是君子自强不息的“大成有终”，上九的同和之美则表达了君子“无誉、有终”尽善尽美的境界。(www.xing528.com)

【注释】

[1]杨天才、张善文译注：《周易》，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571页。

[2]杨天才、张善文译注：《周易》，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648页。

[3]杨天才、张善文译注：《周易》，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565页。

[4]杨天才、张善文译注：《周易》，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626页。

[5]熊十力：《存斋随笔》，转引自《易学与儒学》，中国书店，2001年版，第347页。

[6]杨天才、张善文译注：《周易》，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