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联解：探究君子之德

对乾坤两卦其《易》之门、《易》之蕴的地位和作用无须赘述，这里想探讨的是如何通过乾坤之义理解周易之道、探究君子之德。《系辞传》指出：“子曰：乾坤，其《易》之门耶？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4]

这段话言简意赅，点明了乾坤之道的三个要点：阴阳两性、阴阳合德、刚柔有体，“阴阳两性”简单明了，阳、阴这两种性质分别是阳刚、阴柔这两类事物的象征，天地之间一切事物都可以分为阴阳两大类，每一种事物都包含阴阳两个要素，“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缺一不可。刚柔有体也不难理解，是说阴阳所体现的性质是刚柔，阳刚阴柔，天刚地柔，乾刚坤柔，刚、柔各有自己的体性特征。比如乾为阳刚，表现为自强不息的特征，坤为阴柔，表现为厚德载物的特征。阴阳合德的重要性则往往容易忽视。“阴阳合德”是指阴阳之德相配合，则可会通创造万物的神明之德。一般来说，人们理解乾、坤两卦作为《周易》的门户，往往从它们分别代表阴与阳、刚与柔的角度来分析，从二者的不同体性特征来理解，解卦也是分别而解。实际上，“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是一个完整的概念，是合与分的关系，刚柔有体是分，阴阳合德是合，两者是不同的角度，有分有合，既分又合才是全面的理解。下面，重点谈对阴阳合德的理解。

“阴阳合德”，一般理解为阴阳两种性质配合在一起而发生作用、产生变化。但阴阳何以相合、如何相合？就要做更深层次的分析。乾坤、阴阳是相对应的乃至相对立的一对矛盾，它们之间相联系、运动而产生各种变化，但之所以能够产生变化，根本在于它们是统一的整体，是一个统一体的矛盾着的两个方面，是它们双方的共同作用。“生生之谓易”，但孤阳不生，孤阴不长，缺少了一方就不可能生、长。《周易》告诉我们，天地相配、阴阳相合而生育万物。天地有相合之道，乾坤有相合之理，阴阳有相合之德。熊十力说：“独乾不能变，独坤不能化，乾坤两性交相推动，遂成变化，既成万物。”“每一物都是乾坤合一之独立体。”^[5]

阴阳如何合德？阴阳合德而生有万物，即阴阳作为一个整体及内部双方的相互依存、相互交流、相互运动而体现为互补、平衡、中和状态，这是一个完整的过程。一是形成阴阳互补。阴阳相互作用的最好效果就是阴阳互补，阴阳天生即有互补的性质。阳资始，阴资生，阳统天，阴顺承天。它们的性质、功能和作用都是互补的。二是达到阴阳平衡。阴阳相合的理想状态是二者的协调平衡。阳盛阴衰、阴盛阳衰都不理想，乾之上九阳气太盛则“亢”，坤之上六阴气太盛则“战”。因此二者相交配合都要相当相宜。三是实现阴阳中和。阴阳交融的最佳境界是“保合太和”。阴阳不和则悔吝生，阴阳不和则斗、则凶。“阴阳相和而各得相宜”。阴阳相和至中和即融合会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达到恰当、理想的状态，就能实现“生、长”的目标，达到保合太和的境界。

以上所讲的是阴阳合德的内涵。从内容和形式的关系看，二者也是相互作用的。乾坤两卦之所以能够作为《周易》的门户，就在于两卦作为一个整体全面体现了《周易》蕴含的阴阳之道。反之，乾卦纯阳，坤卦纯阴，按照孤阳不生、孤阴不长的原理很难理解其各为一类事物。而如果我们把两卦作为一个整体来对待（分为不同的角度、特征），再运用比、应等方法进行分析，就可以看到其间既包含刚柔有体的含义，亦显示了阴阳合德、乾坤一体的道理。(www.xing528.com)

乾、坤两卦从不同角度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状态（刚柔有体），各自六爻的位置自下而上展现了事物发展的渐进过程，而其上下两卦则表示出这一过程的两个大的阶段。乾卦从潜龙、见龙至乾乾为第一阶段，跃龙、飞龙、亢龙为第二阶段，至用九则实现变卦，由阳变阴。在这两个阶段中，初爻与九四相应，潜龙与跃龙的所处环境相似，生存策略相近，行为策略程度有所差异，但都是谨慎的态度；九二与九五相应，同居中但有是否在位之别，同样是利见大人，但有见龙、飞龙之分，在田、在天之异。九三与上九相应，同处上下两卦的高危之处，但觉悟不同而行为有异，因而结局则分别为“无咎”和“有悔”。坤卦的格局也是如此。

把乾、坤两卦相联而解，则可显现四种微妙的关系。其一，两卦的下卦与下卦、上卦与上卦有着相应的状态和特征。如两个下卦的阶段性特征相近，两个上卦亦如此。其二，两卦各自爻位之间的对应状况或程度相近于另一卦相应的爻位之间，如初九应九四与初六应六四；九二应九五与六二应六五；九三应上九与六三应上六，或状态相似，或性质相同，或程度相近，或策略、行为相反。其三，两卦的相同爻位爻辞所表达的含义有着密切的联系，如坤之初六：“履霜，坚冰至”，意味着环境恶劣；乾之初九则“潜龙勿用”，二者是因果关系。更进一步看，潜龙何时潜隐，应在履霜时节，而若等坚冰至时方潜，恐怕难破坚冰已成僵龙了。“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意为品德美好；九二见龙在田，“德施普也”，这是德性与德行的联系。六三：“含章可贞”“无成有终”；九三：“终日乾乾，无咎”，含章与乾乾有着内在与外在的联系，有终与无咎是结果的性质相同。六四“括囊，无咎无誉”；九四是“或跃在渊，无咎”，二者谨慎的态度是一样的，结局也是相同的，六四谨于言语而无咎，九四慎于行动而无咎。六五，“黄裳元吉”，“黄中通理”；九五，“飞龙在天”，君王之尊，王与王后，都达到人生的最高层次，并且“飞龙在天”要有“黄中通理”的道德涵养才能长飞不衰、高飞不亢。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上九，亢龙有悔，都处于高位之端，都是极端心态（一疑一亢），都是为进而战，一个流血一个有悔，因“亢”而“战”，“战”而“流血”，因战而悔。而用六与用九，乾、坤同时而变，一个由阳变阴，一个由阴变阳，变的结果相同，永贞之吉，同和之美。其四，由于以上三种关系，两卦的关系就是全方位、全要素、全过程的紧密联系，真正实现了阴阳合德，刚柔一体。

乾坤合德图

把乾、坤两卦作如此解析，可以深化对卦爻辞含义的理解，可以形象体现“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的内涵，还可以明了乾坤之道与君子之道的关系，理解君子之道的完整含义。乾坤之道即天地之道。“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刚与柔，立人之道曰仁与义。”（《易传·说卦传》）天地人之间是一致的，君子效法天地之道，遵循天人之道，就是要深刻认识“阴阳合德”“保合太和”，实现阴与阳的统一；要全面理解“刚柔有体”和刚柔一体，实现刚与柔的统一。这是君子的宇宙观，也是君子的认识论。那么，君子之道的完整含义，就是要把乾坤之道中阴与阳、刚与柔的认识运用到君子的道德修养上来，全面理解乾坤两卦的完整含义，坚持德性与德行的统一，坚持刚柔有体与刚柔一体的统一，实现刚柔相济。如果把乾卦所体现的君子之德理解为刚健中正、自强不息，坤卦所体现的君子之德则是至柔至顺、厚德载物。君子既能自强不息，又能厚德载物，有柔有刚，亦柔亦刚，刚柔相济，阴阳合德，这就是君子之德的完整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