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守者，心也。有度之士①，情意精专，心思独睹，不驱于险墟之俗②，不惑于众多之口；聪明悬绝③，秉心塞渊④，独立不惧⑤，遁世无闷⑥，心坚金石，志轻四海⑦，故守其心而成其信。凡器则不然⑧，内无持操⑨，外无准仪⑩；倾侧险诐⑪，求同于世，口无定论，不恒其德⑫，二三其行⑬。秉操如此，难以称信矣。
【注释】
①度：礼法。②汪继培说：“‘墟’当作‘巇’。《楚辞·九辨》云：‘何险巇之嫉妒兮。’《七谏·怨世》云：‘何周道之平易兮，然芜秽而险戏。’王逸注：‘险戏，犹倾危也。’”险墟：即险巇，原义为崎岖险阻，这里比喻世道艰危，风俗险恶。③悬：悬殊，差距。悬绝：相差极远。④秉心：犹持志。秉：操持。塞：充实。渊：深。意为心志诚实而深沉。语出《诗·鄘风·定之方中》。⑤独立：指政治黑暗时保持节操，不迎合世俗随波逐流。《楚辞·橘颂》：“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⑥语出《周易·大过·象词》。《正义》：“明君子于衰难之时，卓尔独立，不有畏惧，隐遁于世而无忧闷。欲有遁难之心，其操不改。”⑦轻：看轻。四海：等于说“天下”。古代以为中国四周都是海，所以称中国为“海内”“四海”。⑧汪继培说“器”当依上文作“品”。但《贾子·大政下》：“士能言道而弗能行者谓之器。”即指不守信用的人。“器”字不误。⑨内：指内心。持操：固守节操。⑩外：指行为。准：标准，规范。无准仪：没有定准的仪表，指反复无常，常常翻脸无情。⑪险诐（bī）、倾侧，同义复合，均指言行不正。⑫语见《周易·恒·九三》。⑬二三：形容不专一，反复无定。《诗·卫风·氓》：“二三其德。”
【品读】
儒学注重人的道德修养。交际是一种社会关系，也是一种道德实践。王符在《交际》篇中，通过对儒家道德规范的弘扬，提出了恕、平、恭、守的“四行”说。这段文字，集中论述了“守”的内涵。
在王符看来，所谓“守”，指的是心志。有礼法的贤士，情意精诚专一，思想有深刻独到的见解。他们不为险恶的世俗所驱使，不被众多的议论所蛊惑；聪明绝顶，胸怀充实而博大，超群特立于衰世而无所畏惧，隐居逃世不改操守而不苦闷；心比金石还坚定，志比四海还宏远，所以能坚守其心志而成就其诚信。这里，王符所说的“守”就是操守，它是一种道德精神和独立高尚的人格，不随波逐流，不屈从世俗。拥有此操守的人，堪称贤人君子。
孔子的弟子原宪，出身贫寒，个性狷介，一生安贫乐道，不肯与世俗合流。孔子为鲁司寇时，原宪曾做过孔子的家臣，孔子给他九百斛的俸禄，他推辞不要。孔子死后，原宪隐居卫国，茅屋瓦牖，粗茶淡饭，生活极为清苦。一次，子贡高车驷马拜访原宪，原宪衣着破烂出来迎接。子贡非常怜悯原宪，问他是不是病了？原宪回答说，没有钱财叫作贫穷，学了道德而不能用以修养身心才叫作病，自己只是贫穷，但人品志向高洁。子贡听后非常羞愧地走了。像原宪这样的君子，并不是淡漠世事、随遇而安，而是能够在贫困中砥砺自己的品性操守，绝不于终食之间忘记自己的抱负。东晋的陶渊明，作为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文士，才华得不到施展，为了躲避政治祸害，保持操守，坚守理想和表达对现实的不满，最终隐居田园。还有采薇而食的伯夷、叔齐，宁死不仕的介子推等等。
由此看来，操守是作为个体的人被社会和群体认同，并得以自由生存和共处的基本前提；操守是一个人安身立命的基石，是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在某种程度上，操守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既如此，人生在世，操守不可或缺。离开了操守，就不能撑起一个大写的人字。然而，品行平庸的人则不是这样。王符认为，这些人的内心没有一定的操守，行为没有一定的准则，邪僻诡诈，只求混同于世，品德不能持恒，行为反复不一，不守信用。可见，王符对不讲操守的人，是多么痛恨和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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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0 原宪答子贡
当然，就王符本身而论，他“少好学，有志操……耿介不同于俗”（《后汉书·王符传》），虽然出身贫贱，地位俗鄙，但不委屈折腰，不附于权贵名门，终生未仕。他“独立不惧，遁世无闷”（《周易》），隐居著书，讥时得失，批评世俗，揭露当时的社会弊端，提出改良中兴之方案。从这个角度讲，王符关于坚持操守的论述，正是其君子气节的真实写照。
【扩展阅读】
导言：《橘颂》是屈原早年的作品，也是中国文人写的第一首咏物诗。诗人用拟人的手法塑造了橘树的美好形象，表达了自己坚守节操，追求美好品质与理想的坚定意志。橘树的形象是诗人激励自己的榜样。
苏世独立，横而不流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纷缊宜修，姱而不丑兮。
嗟尔幼志，有以异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过失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年岁虽少，可师长兮。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节选自朱熹撰，黄灵庚点校《楚辞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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