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甚重卜筮，然不疑之事，亦不问也。甚敬祭祀，非礼之祈，亦不为也。故曰：“圣人不烦卜筮①”，“敬鬼神而远之②”。夫鬼神与人殊气异务，非有事故，何奈于我？故孔子善楚照之不祀河③，而恶季氏之旅泰山④。今俗人筴于卜筮⑤，而祭非其鬼⑥，岂不惑哉！
【注释】
①语见《左传·哀公十八年》。烦：麻烦。意为圣人不疑，故用不着占卜占筮。②语见《论语·雍也》。远（yuàn）之：疏远它，不去接近鬼神。③楚昭王得病，经过占卜，说是河神作怪。大夫建议祭祀黄河神，楚昭王不听。理由是据三代礼制，诸侯不能祭祀国境以外的山川。孔子称赞说：“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事见《左传·哀公六年》。善：称赞。④按照周礼，只有天子和诸侯才有祭祀“名山大川”的资格。但鲁国大夫季康子却祭祀泰山，孔子认为这是陷于僭窃之罪，让冉有劝谏他。事见《论语·八侑》。恶（wù）：憎恶。旅：祭名。⑤筴：汪继培疑当作“狎”。狎：亲近。狎于卜筮：动不动就卜筮。⑥其鬼：指所应祭之鬼。《论语·为政》：“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品读】
法国诗人吕凯特说：“当人抛弃信仰时，可望搬进迷信来。”迷信是指人们对于事物盲目地信仰或崇拜。在我国，迷信一般是指人们信卜巫、星占、风水、命相和神鬼等的思想和行为。迷信能够阻碍社会经济、文化的健康发展，其危害是显而易见的。因此，在迷信盛行的时代，亦不乏反对之人。这段文字，便是王符严正批判东汉迷信之风盛行的集中体现。
王符认为，“今俗人筴于卜筮，而祭非其鬼，岂不惑哉！”意思是说，现在一般世俗的人们迷信卜筮，祭祀那些他们不应祭祀的鬼神，实在是太糊涂了。原来，东汉时期，谶纬迷信盛行，那些浅陋愚蠢的鄙贱妾妇、世俗小人，长期习染迷信，以致屡屡产生伤精破胆的恐惧。为此，王符将其与圣贤进行比较，他认为圣人也很重视占卜问筮，但是碰到没有疑问的事情就不去占卜；圣人敬奉、祭祀鬼神，如果不是礼所需求的，也不去做。所以说，“圣人不烦卜筮”，“敬鬼神而远之”。
据《论语·雍也》载，樊迟问如何才能智慧？孔子说：“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意思是致力于服务民众的义举，尊敬鬼神但要远离它，就可以说是智慧了。这里，孔子虽然关注的是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人事”，但对神秘虚幻的鬼神不肯定，也不否定，甚至不去询问怀疑。这样的态度，应是中国智慧的典型。因为任何寻求、怀疑和思考，都需要运用理性思辨，而用理性思辨很难证实或证伪上帝鬼神的存在。既如此，对待上帝鬼神，就没有必要盲目信从或力加排斥了。当然，这是孔子的观点。王符引用此事，旨在奉劝那些对卜筮没有深刻认知，不明事理的俗人，不要盲目迷信于卜筮，不要全靠卜筮来断事，也不要去祭典那些不该祭祀的鬼神。比如楚国大夫建议楚昭王祭祀黄河神，楚昭王不听。孔子认为楚昭王做得很对，原因是据三代礼制，诸侯不能祭祀国境以外的山川；而季孙到泰山上祭典，孔子认为是错误的，原因是只有天子和诸侯才有资格祭祀，季孙祭祀泰山是僭窃之罪。(www.xing528.com)
其实，世上本无鬼，鬼由人心生。人们之所以心中生出鬼神来，是由于世道纷乱、灾祸并作，人们生活不定精神困惑不安引起的。王符生活的时代，社会黑暗，民风败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特别是，当时迷信鬼神的风气极其盛行。然而，只有愚蠢的人才不会从现实的努力中创造幸福，才会在冥冥之中去祈祷福佑。从这个角度讲，王符对东汉迷信风气的批判，对于今天人们破除迷信，致力于现实的创造，也有着较为积极的劝诫意义。
【扩展阅读】
导言：王充指出，人们关于鬼神观念的产生，不是人死后仍有精神作怪，而是由于人们的思念存想引起的。比如人生病时常常胡思乱想，所以也最容易见鬼，这就从心理上说明了鬼神观念产生的原因。
人病忧惧见鬼出
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精神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致之何由？由于疾病。人病则忧惧，忧惧见鬼出。凡人不病则不畏惧。故得病寝衽，畏惧鬼至；畏惧则存想，存想则目虚见。何以效之？传曰：“伯乐学相马，顾玩所见无非马者。宋之庖丁学解牛，三年不见生牛，所见皆死牛也。”二者用精至矣。思念存想，自见异物也。人病见鬼，犹伯乐之见马，庖丁之见牛也。伯乐、庖丁所见非马与牛，则亦知夫病者所见非鬼也。病者困剧身体痛，则谓鬼持棰杖殴击之，若见鬼把椎锁绳纆立守其旁，病痛恐惧，妄见之也。初疾畏惊，见鬼之来；疾困恐死，见鬼之怒；身自疾痛，见鬼之击：皆存想虚致，未必有其实也。夫精念存想，或泄于目，或泄于口，或泄于耳。泄于目，目见其形；泄于耳，耳闻其声；泄于口，口言其事。昼日则鬼见，暮卧则梦闻。独卧空室之中，若有所畏惧，则梦见夫人据案其身哭矣。觉见卧闻，俱用精神，畏惧存想，同一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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