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土地者，民之本也，诚不可久荒以开敌心①。且扁鹊之治病也②，审闭结而通郁滞③，虚者补之，实者泻之，故病愈而名显。伊尹之佐汤也④，设轻重而通有无⑤，损积余以补不足⑥，故殷治而君尊。贾谊痛于偏枯躄痱之疾⑦。今边郡千里，地各有两县，户财置数百，而太守周回万里⑧，空无人民，美田弃而莫垦发；中州内郡⑨，规地拓境⑩，不能半边⑪，而口户百万⑫，田亩一全⑬，人众地荒⑭，无所容足，此亦偏枯躄痱之类也。
（选自彭铎《潜夫论笺校正》卷五《实边第二十四》，下同）
【注释】
①开敌心：开启敌人侵占之心。②且：句首语气词，表提挈。扁鹊：战国时名医，姓秦，名越人，字少齐。③审：详细了解。闭结、郁滞：中医学名词，指腑脏气脉闭塞、郁积而不畅通。④伊尹：殷汤的相。⑤轻重：我国古代的经济理论，认为货币、谷物和其他商品间存在着相反的轻重关系。币重则万物轻，币轻则万物重；谷重则万物轻，谷轻则万物重。主张国家通过“号令”（政权力量）控制货币、谷物和万物，调节其轻重关系以平衡物价，抑制兼并。⑥损：减少。⑦贾谊：西汉文帝时著名政论家。偏枯：半身不遂。躄：跛足。痱（féi）：局部风痹。贾谊用偏枯躄痱比喻西汉初期对匈奴的入侵采取妥协政策给西北边境造成危害的严重性，就像国家患了半身不遂症。事见《汉书·贾谊传》。⑧周回：周围。⑨中州、内郡：内地各州郡。⑩规地：丈量土地。拓境：开垦州郡内的土地。⑪不能：不及。半边：边郡的一半。⑫汪继培疑“口户”二字互倒。⑬一全：汪继培说，“一”为“不”的坏字。《管子·禁藏》：“善者必先知其田，乃知其人。田备然后民可足也。”“不全”即“不备”；田不备则民不足。王宗炎说，应作“一金”。汉代一金值一万铜钱，是说地价极高。⑭荒：汪继培说，当作“狭”。《通典》一引崔实《政论》：“今青、齐、兖、冀，人稠土狭，不足相供，而三辅左右及凉、幽州内附近郡，皆土旷人稀，厥田宜稼，悉不肯垦。今宜徒贫民不能自业者于宽地，此亦开草辟土振民之术也。”
【品读】
日夜兼程、疲饿交加的重耳，向田间一位耕作的老农乞讨食物，老农捧起一把泥土递给他，一言不发。重耳正要发怒，想用鞭子打他，却被随从劝阻：“这是上天赏赐的土地呀！”重耳叩头致谢，收下土块，装在车上，继续逃亡……这是《左传》中记载的晋公子重耳逃亡的故事。它告诉人们：土地是民生之本。
土地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物质基础，是一切生产和存在的源泉。对于农民而言，土地可谓其命根。失去土地，农民犹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正因为此，历史上有多少次农民起义都是由于农民失去土地而爆发的。故而，历代统治者都十分重视土地问题。但在王符生活的东汉中后期，情况却有所不同。
图24 晋文公复国(www.xing528.com)
羌人因不满东汉官吏残酷剥削而起兵反叛，东汉政府为此进行武力镇压却连连失利，反致羌人横行边郡。无奈之下，东汉政府弃边徙民。这一举措不但给边民带来了无尽痛苦，也造成了边地荒芜、边疆防御空虚的严重后果。为此，王符忧心忡忡：“夫土地者，民之本也，诚不可久荒以开敌心。”土地是民之根本，不可久荒，否则会给羌人以可乘之机，启其觊觎之心。但实际上，边地郡县地广人稀，良田美土荒废，无人耕种；而中原郡县地少人多，土地不足。边郡地区和中原地区在土地与人口的分布上极为不均。这种局面引起的后果是粮食和生活物资的配给会有困难，边区的徭役也会大大加重，从而边民会更加穷困，边防也更加脆弱。对此，王符将其比作是“偏枯躄痱之类也”。而要治愈这类半身不遂、中风瘸腿的“疾病”，就应像伊尹辅佐商汤那样，在经济上互通有无、调节盈余、补充不足；也要像贾谊那样，在政治上能够认清形势，指出西汉政府采取妥协政策所造成的严重危害。只有这样，因弃边徙民所造成的边疆危机、内地矛盾等“顽疾”，才有可能像扁鹊那样，在摸清病症之后对症下药，从而得到彻底根除。
王符强调土地的重要性是他主张实边的思想基础，这为其论述移民开荒，建设边防等内容做好了铺垫，而将弃边徙民所带来的隐患比作“偏枯躄痱”，既一针见血又形象贴切，更体现出王符忧国忧民的拳拳之心。
【扩展阅读】
导语：西汉初期，对于匈奴的入侵，西汉政府采取妥协政策，每年向匈奴纳贡，这给西北边郡造成了严重的危害。贾谊将这样的国家形势比成一个头脚倒置并得了足病、风病的人，无人能救。
倒县辟痱，莫之能解
天下之势方倒县。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夷狄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非亶倒县而已，又类辟，且病痱。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边北边之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五尺以上不轻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可为流涕者此也。
（节选自《汉书补注·列传》第十八卷《贾谊》）
【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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