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天之立君，非私此人也，以役民①，盖以诛暴除害利黎元也②。是以人谋鬼谋③，能者处之。《诗》云：“皇矣上帝！临下有赫④。监观四方，求民之瘼⑤。惟此二国，其政不获⑥。惟此四国，爰究爰度⑦。上帝指之，憎其式恶⑧。乃睠西顾，此惟与度⑨。”盖此言也，言夏、殷二国之政不得，乃用奢夸廓大⑩，上帝憎之，更求民之瘼圣人⑪，与天下四国究度而使居之也。
【注释】
①彭铎先生说：“以役民”疑当在“立君”之下。②黎元：百姓。③鬼谋：和鬼商量，即占卜。详见《思贤》篇注。④见《诗·大雅·皇矣》，《毛诗》作“临下有赫”。皇：大。临：下视。有：形容词词头，无实义。赫：明，明白。⑤监观：监察。四方：指天下众国。《毛诗》作“求民之莫”，“莫”训“定”。此为三家诗义。瘼（mò）：病，疾苦。⑥二国：指夏桀、殷纣。获：得，好。⑦四国：四方之国，天下。爰：动词词头，无实义。究、度（duó）：都是谋的意思。⑧《毛诗》作“上帝耆之，憎其式廓”。耆、指通用，都是怒责之义。“恶”当为“廓”之误，由下文“乃用夸奢廓人，上帝憎之”可知。廓：大的意思，这里指权势大。式：形容词词头。⑨《毛诗》作“乃眷西顾，此唯与宅”。“眷”：同“睠”，顾念、留恋的样子。西顾：回头看西方，指授命于地处西北的周。“度”“宅”，古文是同一个字，这里都是居的意思。郑笺：“见文王之德，而与之居，言天意常在文王所。”⑩用：以。廓大：程本作“廓人”。“廓人”即“阔人”，指阔绰的人。夸、奢、廓三字同义。⑪彭铎先生以为，当依邹汉勋说作“更求知民瘼之圣人”（《读书偶识》）。
【品读】
王符生活的时代，是东汉社会走向衰败的重要转折时期。由于东汉皇帝大多年幼即位，寿命较短，形成了外戚宦官把持朝政的局面。这种局面对君权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为了重申君权存在的合法性，使其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威慑力，在那些权臣贵戚面前，只有将君权诉诸天命，才能以天来保证君主的权威。这段文字，就反映了王符维护君权权威性的主张，以及期盼君主治国实行“王道”的愿望。
汉代儒家的集大成者董仲舒，在政治上继孔孟之理，以社会现实为根基，极力推崇维护君权。他认为，人不能直接与天联系，只有通过帝王或圣王作为中介才能与天相通。因为“唯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春秋繁露》）。正是在天人感应的基础上，董仲舒建立了“以人随君，以君随天”（《春秋繁露》）的君权天授观。王符认同君权天授观，认为“天之立君，非私此人也”。这就是说，在虚构天的至高无上，树立皇帝的最高权威，维护和加强君权统治方面，他们的主张是一致的。然而，君主怎样统治才能很好地巩固国家，这要从儒家所主张的“王道”思想说起。
图15 董仲舒像(www.xing528.com)
“王道”是中国传统政治中一个重要概念。王，顾名思义，就是高高在上的意思。儒家认为，圣人成了君王，其统治即是王道，也可说成“圣王之道”。儒家所崇尚的“王道”，是一种极高的政治理想和原则。按照这种政治理想，作为“奉天承运”的统治者，应该是“内圣外王”，也就是说统治者本身须是道德的表率、人伦的典范，在具备一切美好的人间品德以后，才有资格统帅、治理万民。而治国、治民的要道，在于“以民为本”，而不是以一己偏私，肆意妄为；在于要以“德教”“仁政”为先。一句话，“王道”就是君主以仁义治天下，以德政安抚臣民的统治方法。按照这一说法，王符认为君主应“诛暴除害、利黎元也”，要“监观四方，求民之瘼”。这里，他引用《诗经》，刻画出两类完全不同的君主形象：周文王仁义有德，关注人民的疾苦；夏桀和殷纣狂妄自大、野心勃勃、骄奢阔绰、治政混乱。而上帝（即天）明察秋毫、善恶分明、选贤任能。因此，夏桀、商纣王无道，违背了“天命”，被寻求替代，而周文王被“上帝”授命。可见，王符一方面认同“天命”，认为上天在众生之中寻找具有圣人品质的领导者，并赐给他“上天的意志”来管理天下。另一方面，又主张至高无上的君主也要善施仁德，以民为本。而这正是“王道”思想的内涵。
当然，要求治国以“德教”“仁政”为先的“王道”与主张以武力、刑法、权势治国的“霸道”，共同构成了中国传统政治中的一对重要概念。
【扩展阅读】
导言：中国近代思想家郑观应提出自己对君王的认识与要求。他认为，在君民关系上，帝王虽说是“万民之主”，但应该为天下人服务，即“为天下之人役”。
君主为天下之人役
使为君者，毋曰竭天下万民之利以养一人也，而曰溥天下之利以养万民，予一人分而给之，总而理之斯可矣。勤勤恳恳焉，日不及餐，夜不及寐，视天下万民之事皆己之事，视天下万民之身如己之身。尽地利，薄赋税以养之；设学校，择师傅以教之；天下有病民者吾斥之，天下有虐民者吾诛之；天下有爱民者吾亲之，天下有利民者吾显之。必使天下无一饥民，无一寒民，无一愚民，无一莠民。否则勤勤恳恳，日忘餐，夜废寝者如故。自能上合天心，下合民心，天下之人惟恐其不克为千秋万世之共主。故知君人者，欿然视己为天下之人役，适所以永为天下之人主；侈然自为天下之人主，终且求为天下之人役焉而不可得矣。噫！
（节选自夏东元《郑观应集·盛世危言》上册《原君》，中华书局，2013）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