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云：“谋及乃心，谋及庶人①。”孔子曰：“众好之，必察焉；众恶之，必察焉。②”故圣人之施舍也③，不必任众，亦不必专己，必察彼己之为，而度之以义④，或舍人取己，故举无遗失而政无废灭也。或君则不然⑤，己有所爱，则因以断正⑥，不稽于众⑦，不谋于心，苟眩于爱⑧，惟言是从，此政之所以败乱，而士之所以放佚者也⑨。
（选自彭铎《潜夫论笺校正》卷二《潜叹第十》，下同）
【注释】
①语见《尚书·洪范》。乃：你的。②语见《论语·卫灵公》。王肃注：“或众阿党比周，或其人特立不群，故好恶不可不察也。”③施：给予。舍：不给。这里指给官做或不给官做。④度（duó）：衡量。⑤或君：昏君。或：通“惑”。⑥断正：决定。⑦稽：考核。⑧眩：惑。⑨放佚：放任自由，这里指不为朝廷所用。佚，通“逸”。
【品读】
西汉贾谊在其《治安策》中讲：“言道听之，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意思指听取意见的方法，必须以事实考察它是否真实，那么提意见的人，就不敢胡言乱语了。同样，在对人才的识别上，也要通过自己的了解和考察来判断人，切莫“惟言是从”。
图10 殷纣王喜好女色
殷纣王喜好女色，九侯听说了，就把自己的女儿献给他。殷纣王非常高兴，以为天下最漂亮的女子也不过如此了，去询问自己的宠妃妲己。妲己害怕进奉了美女，会夺去纣王对自己的宠爱，就假装哭泣说：“君王是年纪老了吗？为何相貌如此丑陋而反认为漂亮呢？”纣王于是转而认为九侯之女十分丑陋。妲己更惧怕天下还有进献美女的，于是又向殷纣王诉说：“九侯大逆不道，是想以此迷惑君王。君王如果不杀掉他，用什么来戒除那些欲仿效其后的人呢？”纣王于是大怒，就下令把九侯之女晒成肉干，把九侯烹死。从此以后，天下有美女的人家，就是大白天也把门层层关上，生怕殷纣王知道了。秦朝末年赵高专权，想要除掉秦二世，便预先在众人面前指鹿为马显示自己的权威。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直言劝谏，赵高终于把秦二世杀死在望夷宫，秦王朝因此灭亡。
其实，漂亮与丑陋是可以看清楚的，鹿与马的外形也区别显著。但是遇到谗妒的后妃大臣巧言欺骗，君主就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如果宠爱之人、谄媚之辈、奸巧善辩之徒有意欺骗君主，就能迷乱君主的眼睛，改变君主的看法，君主因此以美为丑、指鹿为马，实在是件令人叹息的事。这说明，君主在用人与否的问题上，自己不潜心思考，也不考察于群众之中，反而被自己偏爱的人所迷惑，有言必从，所以才导致政治混乱甚至亡国的结局。《吕氏春秋·听言》云：“听言不可不察，不察则善不善不分。”听别人说话，不能不加以考察，如果不加以考察，善言与不善之言就混淆不清了。《论语·卫灵公》曰：“众好之，必察焉；众恶之，必察焉”，大家都说某人好，或者大家都说某人不好，一定要深入了解，客观地进行分析。(www.xing528.com)
据《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载，赵国上将廉颇被免职后，跑到魏国。后来，秦国多次围赵，赵王不能解除，想再次任用廉颇，于是派人去看他的身体状况。而廉颇的仇家郭开记恨廉颇，遂贿赂赵国使者。使者看到廉颇一饭斗米，肉十斤，披甲上马，尚可用，但回来却报告赵王说：“廉颇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为廉颇老朽，遂不复任用。廉颇不被赵王任用，虽然主要原因在于奸邪仇人从中作梗，挑唆离间，但赵王自己若能持一份清醒，留一份谨慎，有自己的立场、观点，对廉颇能了解深入，考察清楚，就不会混淆黑白，也不至于错失良将，使其卒于寿春了。相反，周文王外出打猎，在渭河边上遇到了姜尚，察其言观其志，了解姜尚的心灵，既没有征求左右随从的意见，也没有和群臣商量，而是依据自己的判断请姜尚一起坐车回朝，委任姜尚执掌朝政，从而创建了周朝的盛业。
由此看来，对人才的任用与否，无论随从众议，或自己专断，其关键在于要将被任用者自己的作为考察清楚，而不是不考察于群众之中，更不能被自己偏爱的人所迷惑，唯言是从。这就需要用人者用心思考，仔细衡量。只有这样，行动才不会失误，政权也不会败亡。
【扩展阅读】
导言：小人经常进谗言，祸国殃民，混淆是非。如果君主能够“无信谗言”，不唯言是听，防微杜渐，明察事理，则不至于国家灭亡。唐太宗与魏徵对话时所举的历史教训，很有警示意义。
惟言是听，社稷覆败
贞观初，太宗谓侍臣曰：“朕观前代谗佞之徒，皆国之蟊贼也。或巧言令色，朋党比周；若暗主庸君，莫不以之迷惑，忠臣孝子所以泣血衔冤。故丛兰欲茂，秋风败之；王者欲明，谗人蔽之。此事著于史籍，不能具道。至如齐、隋间谗谮事，耳目所接者，略与公等言之。斛律明月，齐朝良将，威震敌国。周家每岁斫汾河冰，虑齐兵之西渡。及明月被祖孝徵谗构伏诛，周人始有吞齐之意。高颎有经国大才，为隋文帝赞成霸业，知国政者二十余载，天下赖以安宁。文帝惟妇言是听，特令摈斥，及为炀帝所杀，刑政由是衰坏。又隋太子勇抚军监国，凡二十年间，固亦早有定分。杨素欺主罔上，贼害良善，使父子之道一朝灭于天性，逆乱之源，自此开矣。隋文既混淆嫡庶，竟祸及其身，社稷寻亦覆败。古人云‘代乱则谗胜’，诚非妄言。朕每防微杜渐，用绝谗构之端，犹恐心力所不至，或不能觉悟。前史云：‘猛兽处山林，藜藿为之不采；直臣立朝廷，奸邪为之寝谋。’此实朕所望于群公也。”
魏徵曰：“《礼》云：‘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诗》云：‘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又孔子曰：‘恶利口之覆邦家’，盖为此也。臣尝观自古有国有家者，若曲受谗谮，妄害忠良，必宗庙丘墟，市朝霜露矣。愿陛下深慎之！”
（选自骈宇骞译注《贞观政要》卷六《杜谗邪第二十三》，中华书局，2011）
【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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