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帝以降①，至于莽，公卿列侯②，下讫令尉③，大小之官，且十万人，皆自汉所谓贤明忠正贵宠之臣也。莽之篡位，唯安众侯刘崇、东郡太守翟义思事君之礼，义勇奋发，欲诛莽。功虽不成，志节可纪④。夫以十万之计，其能奉报恩⑤，二人而已。由此观之，衰世群臣诚少贤也，其官益大者罪益重，位益高者罪益深尔。故曰：治世之德，衰世之恶，常与爵位自相副也。
【注释】
①成帝：西汉成帝刘骜（aò），公元前32年至前7年在位，他死后14年王莽即篡汉自立。以降：以下。②列侯：爵位名，亦称通侯、彻侯，秦为二十等爵最高一级，汉沿用。③令：县令。尉：指县尉，掌一县治安。④以上事见《汉书·王莽传》。⑤汪继培认为，“奉”下脱“上”字。
【品读】
清代有个叫唐甄的举人非常了不得，他积30年的心血写了一部书，即《衡书》，志在衡量天下历代将相王侯之得失。在书中他毫不避讳、尖锐辛辣地指出：“自秦以来，凡为帝王者，皆贼也！”此书流传不是很广，否则，唐甄早被喜欢文字狱的大清灭了九族。其实，在东汉，也早就有这样一位“大逆不道”之人，他就是王符。王符指出：“其官益大者罪益重，位益高者罪益深尔。”如此激愤的言辞，与唐甄一样，将批判的矛头指向了最高统治者。
西汉后期，经济凋敝，政治动荡，大臣们骄横显贵、安插亲信、结党营私以为常。最终，王莽篡夺了西汉政权。王符对此十分感叹，但令王符愤慨的是王莽篡权后诸位旧臣的态度。原来，王莽居摄（因皇帝年幼不能亲政，由大臣代居其位处理政务，谓“居摄”）元年（公元6年）四月，安众侯刘崇认为王莽专职朝政，必然会危害刘姓江山，身为汉室宗亲，以此为耻，于是率先起兵。次年，东郡太守翟义也不满王莽居摄，自觉累世为臣，受汉厚恩，应该为国讨贼，也兴兵反莽。这是王莽即位之前臣子公然以起兵的方式反对篡汉的事例。然而，绝大多数人对此采取了不仕的方式，如戴遵、蔡勋、龚胜、蒋栩、杨宝、卓茂等，或保持了沉默的态度。最终，刘、翟反莽兵败。王符认为，刘、翟反莽之事虽未成功，但“志节可纪”。而当时从上到下各级官员数“以十万之计”，且均为朝廷“所谓贤明忠正、贵宠之臣”，然“能奉报恩”者，仅此“二人而已”。因此，王符极为痛心疾首，也就有了开头措辞激烈的斥责。其实，王符的看法反映了两汉时期忠君观念的变化。
忠君报恩是儒家思想中的重要内容，属于封建伦理道德范畴，其形成由来已久。春秋战国时期，由于处于诸侯割据混战之时，君主多元化使得忠君具有很大的相对性；秦统一六国后，忠君观念深入人心，忠臣大批涌现；到西汉时，虽对忠君作过宣传，但效果不大。周亚夫抗击匈奴，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功勋卓著，最后竟被以莫须有的“谋反”罪名下狱，他“不食五日，呕血而死”，可谓是一位忠臣。但司马迁对他的评价是：“足己而不学，守节不逊，终以穷困。悲夫！”（《史记·绛侯周勃世家》）意思是说，周亚夫自满自足而不虚心学习，能谨守节操但不知恭顺，最后以穷途困窘而告终，真是令人悲伤！可见，忠君守节并不是西汉士大夫追求的至高目标。西汉大臣多以善终保身为原则，真正追求忠节的人甚少。因此，在王莽篡汉时，能站出来为汉室效忠的大臣寥寥无几。而东汉宣扬忠节，强化忠君观念，在理论方面扩充天人感应学说，用谶纬符瑞来论证刘姓王朝的合法性，深化尊君卑臣的观点来论证忠君的必然性。因此，忠君报恩成为东汉大夫修身的重要内容和实现自我愿望的具体途径。但到了东汉末年，皇帝受人任意摆布的命运打破了天神庇护的神话，忠君观念趋于衰微。王符在这段文字中念及刘、翟这样忠君报恩、富有气节的忠臣，既反映了当时忠君观念趋向淡化的现实，也批判了“群臣诚少贤”的衰世。(www.xing528.com)
【扩展阅读】
导言：作为汉使的苏武无理被扣匈奴后，十九年备受艰辛却始终不为威服，不被利诱。所选文字描写了卫律软硬兼施想迫使苏武投降的过程，双方斗争激烈，场面紧张。苏武坚贞不屈的民族气节和忠心耿耿的高尚品德令人敬仰。
屈节辱命非苏武
后月余，单于出猎，独阏氏子弟在。虞常等七十余人欲发，其一人夜亡，告之。单于子弟发兵与战。缑王等皆死，虞常生得。单于使卫律治其事。张胜闻之，恐前语发，以状语武。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见犯乃死，重负国。”欲自杀，胜、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张胜。单于怒，召诸贵人议，欲杀汉使者。左伊秩訾曰：“即谋单于，何以复加？宜皆降之。”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武谓惠等：“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引佩刀自刺。卫律惊，自抱持武，驰召医。凿地为坎，置煴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武气绝，半日复息。惠等哭，舆归营。单于壮其节，朝夕遣人候问武，而收系张胜。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