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富民者,以农桑为本①,以游业为末②;百工者,以致用为本③,以巧饰为末④;商贾者,以通货为本⑤,以鬻奇为末。三者守本离末则民富,离本守末则民贫,贫则厄而忘善,富则乐而可教。
【注释】
①《汉书·文帝本纪》:“农,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务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汉书·昭帝纪》:“天下以农桑为本。”桑:泛指种桑、养蚕、纺织等。②游业:古代指非从事农耕的“游食”之民,包括工商业等。《商君书·农战》:“夫农者寡而游食者众。”“学者成俗,则民舍农从事于说,高言伪议,舍农游食,而以言相高也。”《汉书·食货志》引贾谊:“今殴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蓄积足而人力其所矣。”③《周易·系辞上》说:“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④巧饰:伪饰。巧:欺也。《周礼·地官·胥师》郑玄注:“谓使人行卖恶物于市,巧饰之,令欺诳买者。”⑤通货:流通货物。
【品读】
据《旧唐书·韦安石传》记载:武则天统治晚期,张易之兄弟恃宠专权,宰相韦安石多次当面羞辱他们,令张氏兄弟极为忌恨。一次,张易之将四川商人宋霸子等人引入宫中,参加武则天所设的宴会。韦安石却奏道:“商人身份低贱,不应参与宫廷饮宴。”说罢命人将其逐出,满座皆为失色。这则故事虽发生在唐代,却反映了我国古代重农抑商、轻商贱商的传统观念。
统治者认为,通过发展农业,封建国家可以征收稳定的土地税来保证财政收入,这有利于社会稳定。而发展工商业不如经营土地那样,能使生活有保障,还会加剧劳动力从土地上流失,造成种种社会问题。因此,在对待农工商业的问题上,自古以来占主导地位的是以农立国、重农抑商的观点。像春秋战国时期的管仲、商鞅、荀子、韩非子都是将农业和工商业对立起来的典型代表。但是,也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如西汉司马迁认为:“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史记·货殖列传》);长期主持财政的桑弘羊,亲身体会到富国不能只靠农业,还要发展工商业,主张“开本末之途,通有无之用”(《盐铁论·本议》);而东汉王符的看法似乎更加全面和辩证。
王符认为,农业、手工业、商业都各有其本末。要使人民富足起来,应以农桑为本,以游业为末;工匠制造器物,应以实用为本,以巧伪修饰为末;商人做买卖,应以流通货物为本,以出售奇巧的东西为末。显然,王符不是在农工商这几个国民经济部门之间划分本末,而是在各部门内部,根据不同经济活动的目的、性质来区分本末。在王符看来,农业并非富国富民的唯一的经济部门,工商业在“致用”“通货”的范围内和农业一样,也能富国富民;而农桑之外的“游业”,也会损民贫国。这就说明王符的财富观念已经突破了封建传统重农抑商论的框框。
图2 重农抑商
两汉时期,随着封建经济的发展,手工业和商业在国民经济中所处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并发挥着愈来愈大的作用。但到了东汉末年,天灾人祸不断,社会经济遭到严重破坏。在此情况下,农工商各个部门在农桑、器用、通物三方面遇到的问题是产品不足,而不是过剩,都需要得到大力恢复和发展,而不是限制和压抑,抑制工商只能影响整个国民经济的发展。因此,农工商这三个方面都应是“守本”的对象。如果守本离末,人民就会富足;离本守末,人民就会贫穷。贫穷了,处境困难,就会忘记美德;富足了,生活愉快,就可接受教育。(www.xing528.com)
然而,王符的农工商各有本末论仍没有摆脱传统的重本抑末思想。毕竟,封建农业的基本内容是农桑。王符所说的“富民者,以农桑为本”,实际上仍然是传统的地主阶级的农本观点。但是,通过对本末概念的重新解释,打着离末的旗号反对正统重本抑末思想的做法自此开始,并被后来许多先进思想家所继承。由于这个口号具有反对封建正统思想的性质,所以它不可能被封建统治阶级所接受,又因为它是地主阶级下层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利益和要求的反映,所以也没能被后来的资产阶级思想所采纳。王符的农工商各有本末论在中国经济思想史上自成一章,具有很重要的地位。
当然,传统的重农抑商政策的推行,并不代表商业就不发达。以先秦为例,商业在不同时期仍在经济中占重要地位。《周易》中有大量关于经商活动的记载;春秋时期的齐国,在管仲的治理下,以发展商业而称霸;战国时有诸多大商人,郑国弦高以自己贩卖的牛群慰劳庞大的秦军,避免了一场战祸;范蠡的商业据说从江南达到了河北——其“蠡县”就是以“范老板”的名字命名的;秦始皇统一六国的主要谋臣吕不韦,就是一个大商人。如此等等。
【扩展阅读】
导言:农业是本,工商是末。然汉文帝时,商贾、地主侵夺农民,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广大农民因破产而纷纷流入城市,成为工商业的佣工或无业游民,这就严重影响了农业生产和粮食积贮。为此,贾谊向文帝建议重视农业生产,以增加积贮。
背本而趋末,天下之大残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纤至悉也,故其畜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蹶!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既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
……
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馀,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今驱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
(节选自王先谦《汉书补注·本志》第四卷《食货志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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