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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之爱:纯粹、真正的爱

时间:2023-11-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而这种被所爱的对象察觉不到的爱,在庄子看来,才是真正的爱,因为这种爱排除了功利的目的,是一种纯粹的、真正的爱。第六,庄子所谓的爱不是孔子的尧舜之爱,因为它们是人为的、主观的爱,因此是有局限、有瑕疵的爱,庄子之爱是“不为”之爱,即任物无为。

庄子之爱:纯粹、真正的爱

在《天运》篇中,庄子详细地描述了爱的层次。“以敬孝易,以爱孝难;以爱孝易,以忘亲难;忘亲易,使亲忘我难;使亲忘我易,兼忘天下难;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难。夫德遗尧、舜而不为也,利泽施于万世,天下莫知也,岂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庄子·天运》)

第一,就血缘亲情之爱而言,它不仅有亲疏远近之别,而且有程度上的差别。有的爱只是表现为形式上的“孝”——“敬”,它只是出于外在的规范和仪则;而有的爱则表现为心灵中的“孝”——“爱”,它出于内心的真实。也就是说,前者只需要外在地遵守,后者则需要内在地培养,因此,前者“易”,后者“难”。

第二,但是在庄子看来,这种“爱”还只是一种狭隘的爱,而不是真正的“仁”,真正的“仁”要超越这种血缘亲情,将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扩大。而要超越和扩大这种血缘亲情,其前提在于必须“忘”掉这种亲情,所以“爱孝易”,而“忘亲难”,难就难在一旦这种爱建立起来,要“忘”掉乃至超越这种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三,即便“忘亲易”,反过来,要做到让“亲”忘我则不易。之所以“不易”,一是因为要忘掉亲情本身就“不易”,特别是父母对子女的爱,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感,甚至是一种存在之爱;二是因为用世俗之爱去爱亲人容易,而用超越了世俗的爱去爱亲人则难,因为对于前者,亲人很容易感受到,对于后者,亲人则不容易感受到。所以,对于世俗之爱,亲人不容易忘掉;而对于真正的爱,即超越了世俗的爱,亲人甚至都察觉不到。而这种被所爱的对象察觉不到的爱,在庄子看来,才是真正的爱,因为这种爱排除了功利的目的,是一种纯粹的、真正的爱。在这里,“使亲忘我”的“忘我”与其说是忘记我这个人,不如说是忘记我的爱——甚至不是忘记,因为忘记本身就意味着对方已经察觉到了我的爱,然后才能忘,而在庄子那里,真正的爱并不是人为的、主观的行为,而是自然而然的行为,它本身表现为让,即让事物成为事物本身,在这个过程中,与其说爱表现为忘记,还不如说人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察觉到这种爱。这种爱在文学中的表述为“润物细无声”。因为“无声”,所以人感觉、察觉不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种“润”的行为完全是自然而然的行为,没有人为的目的,也没有人为的干预,它只是让,让物生长。很显然,这种让接受了爱的滋润的人忘掉甚至感受不到给予爱的人的存在的爱,在现实世界中是很难做到的。

第四,对血缘亲情的“忘”,从本质上讲,是要超越这种有限的爱,将其扩充为一种对“天下”的爱,即泛爱天下。所以不管是“亲忘”,还是“忘亲”,其中的忘都是有限的忘,相比于“天下”之忘,它们都是容易的。而忘天下是不易的——因为亲情只是人生在世中的众多关系中的一种,忘掉它,人还可以在其他的关系中寻找补充,但是忘天下就不仅是要忘亲情,而是要忘掉所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仅如此,还要忘掉所有人与物之间的关系,只有全部忘记,人才能返回虚无的本源之处。

第五,“忘天下”虽然是一件不易的事情,然而,毕竟人还是可以凭借人的不断地自我修养来实现它。可是,如果要让“天下兼忘我”,这却是更为不易之事。因为我“忘天下”只是一己之事,它主要关涉到人的心灵;而“天下兼忘我”则关涉到天下和我之间的关系,天下之所以需要忘我,是因为我对天下存有一种主动的关系——即我爱天下。所以“天下兼忘我”的完整含义就是天下忘记我的爱,如上所述,这里的“忘记”与其说是忘,不如说是感觉、察觉不到,因为我爱天下并不是要人为地改变天下,而只是让,让天下成为天下,所以这种爱是必然的,也是必需的。只是这种爱不是人为的,而是自然而然的,所以百姓日用而不知,滋润万物而无声。因此,庄子说“利泽施于万世,天下莫知也”。

第六,庄子所谓的爱不是孔子尧舜之爱,因为它们是人为的、主观的爱,因此是有局限、有瑕疵的爱,庄子之爱是“不为”之爱,即任物无为。从否定方面讲,这种爱反对“为”,即反对人为地干涉物;从肯定方面来讲,这种爱就是任物,任物就是让物,让物自然生长,让物成为物自身。“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庄子·大宗师》),这里的“爱人”就是孔子的爱,一种人为的爱,庄子则强调真正的爱恰恰不是这种人为的爱,而是“不为爱人”的爱,即顺其自然,所以它虽然利泽万物却浑然不知。

因此,爱不仅有爱与不爱之分,也有小爱与大爱之分。庄子也承认小爱,但在他看来,小爱还没有达到爱的最高境界,所以庄子所肯定的是大爱。在《天道》中,庄子以舜的身份与尧讨论了天子的用心,尧自认为自己是有爱心的,因为他不侮慢孤苦伶仃的人,也不舍弃贫穷的人,对死者充满了悲悯,对孺子充满了爱意,对妇人充满了同情。但是这些对人的悲悯在庄子看来虽然是美的,却不是最完美的,最完美的是天之爱,“天德而出宁,日月照而四时行,若昼夜之有经,云行而雨施矣”,正是由于日月的朗照,春秋的代序,昼夜的更替,云雨的浸润,所以才有了万物的生长。这是上天对于万物的给予,与人之爱相比,这种给予首先是范围广泛的,六合之内都能接受它的给予,所以这种给予是纯粹的,这种爱是无私的;其次,这种给予并不是故意而为,而只是顺其自然而行,让日月、四时、昼夜、云雨自行更替,不人为地去干涉它们,正是这种不干涉,所以让其成长,正是这种无为,所以无不为;最后,这种自然而广大的爱是宁静的,无言的,所以天不会因此而居功自傲,洋洋自得,从而站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失去自我。因此,尧最后被舜所折服,“胶胶扰扰乎!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www.xing528.com)

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如果说大爱属于天之合,那么小爱则属于人之合;如果说大爱属于君子之爱,小爱则属于小人之爱(“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庄子·山木》);如果说大爱属于自然之爱,小爱则属于人为之爱;如果说大爱属于无根据之爱,小爱则属于功利之爱;如果说大爱为大,小爱则为美。正是在与小爱的区分中,大爱的本质得以显现:

第一,大爱无限。它既表现为大爱是无限的,也表现为大爱是无限之爱。大爱首先表现于天地自然中,自然之爱是无穷无尽、没有边界的,兼怀万物,“泛泛乎其若四方之无穷,其无所畛域。兼怀万物,其孰承翼?是谓无方”(《庄子·秋水》);然后圣人合于自然,所以圣人之爱也应该是无穷无尽、兼怀万物的,“言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此之谓天乐。天乐者,圣人之心,以畜天下也”(《庄子·天道》),“畜”的本义为牵引,即牵引家畜之义,后引申为“养育”之义[6]。也就是说,在庄子看来,圣人之爱心是可以用来养育天下的,但是这种“养育”不是像儒家所认为的父母对于子女的养育那样,它实际表现为一种指引(牵引),圣人之爱就表现在他对天下万物的指引上——即指引万物复返万物的本性,这就是圣人对天下的“畜”,也正是在这种“畜”——指引(养育)中,圣人的大爱得以表现出来,也正是在这种大爱中,圣人心中同时产生了由衷的“天乐”。

第二,大爱无私。唯有无私,爱才可能广大无限。这在于,任何一种有私心的爱都是有局限性的,即局限于所私之处,一旦如此,这种爱就不可能广大无边。这种无私之爱集中地体现在“林回弃璧”的故事中,“林回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或曰:‘为其布与?赤子之布寡矣;为其累与?赤子之累多矣。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何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属也。’夫以利合者,迫穷祸患害相弃也;以天属者,迫穷祸患害相收也。”(《庄子·山木》)林回之爱不仅与私利绝缘,甚至还要牺牲自己的利益(舍弃财物,加重负担);在遇到“迫穷祸患害”的时候,不仅不远离,反而还主动接受。所以庄子是有爱的,而且这种爱是一种真正的爱,是大爱,是无私之爱,是超功利性的爱。它既表现为无私欲,“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庄子·山木》),也表现为无私德、无私福,“严严乎若国之有君,其无私德;繇繇乎若祭之有社,其无私福”(《庄子·秋水》)。

第三,大爱无为。这意味着,首先,大爱是无目的的,它并不以有限的目的为目的,甚至“不为爱人”,但正是这种无目的却符合了自然和人的最大的目的,利泽万世,覆载天地,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庄子·大宗师》);其次,大爱是无人为的,如果说对于孔子而言,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话,那么,对于庄子而言,则是己之所欲,亦勿施于人。这在于,孔子认为,人的本性是相近的,即“性相近”,如果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那么别人也不会喜欢,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不要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强加给别人。而庄子则认为,我们不仅不要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强加给别人,也不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强加给别人,因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别人不一定就喜欢,这在于万事万物的自然秉性都是不尽相同的,我们只有顺其自然、没有任何人为地干涉,才是真正的爱它,否则不管是善心,还是恶意,都是对事物的一种伤害,“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庄子·人间世》)——所以对于庄子而言,大爱无为。

第四,大爱不知。不知不是无知,“‘无知’状态是原始的无知状态。而‘不知’状态则是先经过有知的阶段之后才达到的。前者是自然的产物,后者是精神的创造[7],如果说无知是动物性的混沌无知的话,那么不知则是觉解后的浑然不知;无知是自然性的,但是是蒙昧的自然,是自发的,不知也是自然的,却是觉解之后的自然,是自觉的;无知就是无知,而不知的前提是有知,只是人在经过精神的修养之后达到了“忘”的状态,而没有觉察到、意识到,“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庄子·天地》),两人相爱却不知道什么是仁,也就是说,爱是有的,但是相爱的人却没有意识到、觉察到,所以这是一种经自觉而通达自然而然的爱。其中,自觉的过程也暗含着人为的成分,但是这种人为与其说是人为,不如说是顺天而为,也就是说,人并不是按照自己的主观意志而为,而是按照天的意志而为,所以这种爱是不带有任何人为成分的纯粹之爱。

第五,大爱无言。“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庄子·大宗师》)“一样东西,当它最欠缺的时候,也是最急需最期求的时候;充分享有时,便舒适而不牵挂起意,如鱼相忘乎江湖。‘兼爱’的境界,即是从畅然自遂,臻于适然无分的情景。”[8]所以当鱼相濡以沫之时,正好表明是缺爱之时,所以需要爱;而当鱼相忘于江湖之时,正好表明是大爱之时,所以它并不言爱。这是两种境界,相濡以沫属于人情,相忘于江湖属于天情、道情。所以君子之交淡若水,鱼相忘于江湖,并不代表无爱、无情,正好相反,这是一种大爱和至情,只是大爱无言,至情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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