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到孔子的人性论,古往今来都无定论,因为孔子罕言性。“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论语·子罕》),即便言性,也不言性善性恶,只是说“性相近,习相远”,也就是说人性不是完全相同,也非截然相异,而是相近,差之不多。所以言“性善”“性恶”“性有善有恶”“性有三品”似都与孔子不符,因为“性善”“性恶”之说意味着人性相同,“性有善有恶”“性有三品”之说意味着人性相异。
其实,就人性而言,在历史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争论,即人性究竟是人生而就有的本性,还是人后天不断生成的本性。关于这个问题,孔子也同样不曾有过明确的回答,但是我们可以通过他所说的“性相近,习相远”寻找到答案——即如果我们可以把人性分为人的自然(动物)天性和社会本性的话,那么这句话虽然可以有许多解释,但是最符合孔子之说的应该是:人的自然天性是相似的,但是“习”让包括自然天性、社会本性在内的人性产生了不同。这是因为,在孔子看来,“相近”的是而且只能是人的自然天性,而不是人的社会本性。
“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论语·里仁》),就天性而言,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所以会自然产生对富贵的追求,而排斥贫贱,从这个角度讲,人之性是相近的。但是人毕竟不同于动物,所以人能超越自己的本能,也就是说能够超越自己的自然天性,“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这是通过人的“习”来实现的。所以“性相近,习相远”就可以理解为人的自然天性是相似的,但是通过人为的“习”却可以改变人的自然天性,超越自己的自然天性,从而使自己具有了人的社会本性——仁。也就是说,仁并不是天之成就,而是通过人的不断努力——“习”而逐步生成的,具体而言,就是通过对于诗书礼乐的学习和践行而实现的——“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即便是孔子本人,他也要经历一个不断“习”的过程——“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最后才能实现仁的境界。所以人的社会本性——“仁”是生成性的,这意味着它既不是天生的,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这就决定了人的社会本性的差异——人与天地万物之间不仅有人禽之别,而且有人与人之间的“君子”“小人”之别,有“上智”“下愚”“中人”之别。
所以对于孔子而言,人性中既有天生而成的因素,又有人为生成的因素,前者指的是人的自然天性,后者指的是人的社会本性。如果从人与动物相区分以及人与人相区分的角度来看,后者无疑是具有主导性的,即人性主要是生成性的。
首先,就人的自然天性而言,由于它是人与生俱来的,所以它无所谓善恶;就人的社会本性而言,由于它是不断生成的,所以只能说它是趋善避恶的,而不能说它原本是善或者恶的,就它产生于人的自然天性的基础上而言,它是无善无恶的。(www.xing528.com)
其次,如果我们从孔子这句话的后半句“习相远”来看的话,其人性论似乎更接近于性无善恶论。“性犹杞柳也,义犹杯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杯棬”(《孟子·告子》),杞柳本来没有杯棬之性,而可以制为杯棬;人本来没有仁义之性,但是可以学习、训练为仁义;人性本无善恶,但是可以通过熏陶成为善或成为恶——人性就像一张白纸,可以随着后天的训练而染色。这种说法在《论语》中是有的,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为也?”子曰:“绘事后素。”(《论语·八佾》)李零认为这里的“素”就是纯白,“绚”是多彩,并采用《礼记·礼器》的说法认为“绘事后素”即“白受采”之意[17],如果是这样的话,“素”在这里就可以引申为质朴,“绚”就可以引申为后天的训练。也就是说,孔子可能更倾向于认为人性本是素朴的,它是无善无恶的,因此它充满了各种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要变为现实,最重要的就是“习”。
再次,就“习”而言,在孔子的思想体系中,他确实突出了“习”即学习和练习的重要性,特别是学习的重要性的——所以在《论语》中,“好学”成为了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一共出现了16次,远远超过了孔子孜孜以求的好仁(3次)、好义(3次)、好礼(3次)、好智(1次)、好信(2次)。而且,“好学”是凌驾于仁义礼智信之上的,“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论语·阳货》)。在孔子看来,不好学,其他所好都成为了空谈,反过来,只有好学,君子才能成就其道,“君子学以致其道”(《论语·子张》)。
所以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推论,孔子是主张人性原本是无善无恶的,它可能从善走向恶,也可能从恶走向善,但是人应该通过“习”去避恶从善,这样人才能成为仁者。也就是说,在孔子看来,仁者(成人)是不断生成的,“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论语·述而》),人之“知”并不是天生的,而是通过人的后天努力“求”来的,不仅“知”是如此,而且人之为人的“不欲”“勇”“艺”“礼乐”都是如此,“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论语·宪问》)
这样一来,孔子的人性思想就给其继承者提供了巨大的发挥空间。同时,既然性原本无善恶,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情原本也无美丑,性之善恶、情之美丑都是因为习,也就是后天的修养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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