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克鲁顿首先分析了“声音”和“乐音”的性质,在此基础上指出音乐属于“第三物性”的事物,这种第三物性具有“伴生性”(即“伴随性”,supervenience)。也就是说,音乐的第三物性伴随于第一和第二物性。
在西方,从古希腊原子论到笛卡尔及其随后的近现代哲学,都坚持第一物性和第二物性的划分。前者指物体(客体)自身内在固有的性质,它不依赖它物和观察者(主体)而自行确立,自为存在。后者指第一物性作用于人的感官而被赋予的属性,如“光、色、味、声”等,它的存在依赖于观察者或感受者,可以独立于客体而变化。例如同样的光波或声波,可能引起不同主体的不同感受,因而被赋予有差异的性质特点。
斯克鲁顿指出,“声波”在空气中的振动属性是第一物性,可以通过仪器显示,并进行物理测量。也就是说,这种物理属性可以不用听而被观察和测量。而“声音”在听觉中的感知属性是第二物性,其性质由倾听方式而非仪器测量方式决定。“乐音”(即音乐中的声音)在音乐体验中的审美属性是第三物性,它是具有理性和想象力的生命才能把握的。而这种第三物性伴随于前两个物性,又不等同于前两个物性,也不是它们“之上”的东西。
关于“伴随性”,《西方哲学英汉对照辞典》的词条介绍说,该术语可以追溯到G.E.摩尔(E.G.Moore),通过R.M.黑尔(R.M.Hare)的阐发而得到广泛使用。词条有以下概括:“伴随性是伴随特性对于基础特性的非还原的依赖关系……伴随特性也被称为‘结果特性’或‘第三特性’。其中后一个概念由鲍桑葵引进,用以指我们在自然中认识到的‘美’和‘庄严’这样的事实上并非自然的特征的方面。”[30]例如,具有某一自然属性的任何事物都会由于这一自然属性而具有某一道德属性(如“好”的道德判断所指向的属性),那么该道德属性就具有伴随性,即伴随于该自然属性。如果多个事物在所有的描述方面都是一样的,那么它们就具有相同的评价特性。伴随特性受到基础特性的支持,例如“好”伴随于支持它的自然特性,但并不还原到基础特性。再如,戴维森(Davidson)认为,心的特性伴随于物理特性,但是心的东西不能还原为物的东西。这种伴随性在本体论中体现为部分和整体的关系——部分伴随于整体,但是整体并非部分之和;在认识论中体现为“合理的”等特性的伴随性。后来,基姆(J.Kim)进一步把伴随性分为弱、强和完全的3个种类。“对于真实世界或一个给定的可能世界,特性A弱伴随于特性B,如果在那个世界中,任何具有B的事物都具有A。跨越不同的可能世界,A强伴随于B,如果在所有那些世界里,所有具有B的个体也会具有A。对于完全伴随性而言,如果两个世界的历史在所有的支持方面都相同,那么它们在其伴随的方面也将是不可区分的。”[31](www.xing528.com)
斯克鲁顿指出,音乐的每个音(“乐音”)都处于一个力场(field of force)之中。他指的“力场”实际上就是音关系构成的一种“音际引力”,就像星际引力一样,这种关系之力将各个音联系起来,形成有秩序的结构。斯克鲁顿坚持认为只有调性音乐才具有这样的乐音引力结构。他在书中多次强调这一点,其中不乏通过与无调性音乐比较来强调的文字。在斯克鲁顿看来,无调性音乐缺乏音高维度的“乐音动力学”关系,也就是说,不同音高的音之间没有引力相互作用;这样,不仅在横向(旋律)上,而且在纵向(和声)上,无调性音乐都没有一种音高聚合力。其中的道理就存在于乐音的“第三物性”。具体说来,连续的声音不等于有组织的乐音;无调性的音只有相继关系,却没有引力关系。只有调性音乐的音,才能彼此吸引。从第二物性的声音到第三物性的乐音,正是调性的力场在起作用——调性赋予音际引力,这种音关系本身即音乐动力所在。在调性关系中,不同音高的音或三度叠置的和弦被区分为稳定和不稳定、倾向和被倾向的类别,当它们在音乐中相遇,彼此就产生引力关系,这种关系就产生“第三物性”。例如主音和导音、主和弦和属和弦的关系,前者稳定,后者不稳定,前者被后者所倾向,后者倾向于前者。
在音乐听觉中,乐音关系之“第三物性”以声波的物理属性即“第一物性”和一般听觉的感知属性即“第二物性”为基础,但又不还原到它们。这就是它的伴随性。需要理解的是,第三物性不是物质实体,而是“关系实在”。那么它的“实在”存在于哪里呢?对非音乐耳朵而言,它是不存在的。为此,斯克鲁顿提出了“双重意向性”(double intentionality)的概念,他明确指出,双重意向性是审美体验的特点。所谓“双重意向性”是指第二物性和第三物性对意识的依赖,以及二者所显示的事物在感知过程中的融合。在沃尔海姆(Richard Wollheim)那里指“表象之观”(representational seeing),斯克鲁顿则用“外观感知”(aspect perception)来说明。他指出,当我们欣赏人物肖像画时,画和脸不是分离的,审美对象也不是二者的相似性,而是“实在的画”和“想象的脸”同时融合在感知过程中的那个意向性对象。音乐审美的情况也如此:声音和乐音同时存在于欣赏者的感知过程中。也就是说,音乐审美者不仅听到声音,而且听到乐音——音乐音响的物理声波进入听觉,被赋予感知属性(第二物性),同时音乐耳朵赋予了它们以音乐属性(第三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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