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塞尔的情感生理心理学发现

詹姆斯·默塞尔（James L.Mursell，1893—1963）的音乐心理学在20世纪上半叶具有某种代表性，即重视音乐的精神性因素，而不只是物理参量或生物学反应。默塞尔提出，虽然音乐是声音的艺术，但它是以一种声音的组织方式整体呈现出来的，是一系列关系的呈现，所以曾引起广泛兴趣的霍尔姆·赫尔兹的音乐声学（Sensation of Tone）不能解决音乐的心理学问题。从而，默塞尔对音乐心理学下了这样的定义：“音乐是由人类意识创造的，因此，音乐的影响和音乐结构中所包含的一切均依赖于人类意识对感觉材料的反应。所以，对音乐的最终解释实际上是作为一种人类的体验来进行的，必须在科学的指引下处理意识与反应的问题。这就是音乐心理学。同时，音乐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音乐来源于人们精神生活和情感生活的需要，由此，音乐心理学应该讨论的问题正是情感心理学的问题。”^[26]

默塞尔认为，作曲家用一种音调和节奏的模式去组织声音材料，这个过程除了遵照音乐自身的逻辑之外，更重要的是遵循人类意识行为的心理逻辑。表演者应该对作曲家所运用的材料获得清晰的有组织的认识，并将正确的意图传达给听众，使听众能够识别并对重要的结构因素做出反应。

默塞尔给出音乐心理学的定义时，试图给出这样一个前提：音乐与其他艺术的不同在于，像诗歌、绘画等艺术总是有一种关于什么的意图，而音乐却是“非再现”（nonrepresentation）的艺术，即所有艺术都有一种倾向于音乐的抽象的愿望。那么音乐的抽象是如何传达出情感的意义的呢？这就是默塞尔想要解决的问题。(www.xing528.com)

默塞尔首先考察了音乐心理学的生理基础，即音乐是一种听觉体验，靠人的耳朵对声音做出反应，听觉体验会伴随着人的身体运动和控制的感觉。人的听觉与动物的听觉不同，动物仅仅只能对声音做出简单反应，但是人的耳朵与大脑相联系，因此大脑皮质的构造和功能与耳朵的结构使人能够在更高一级水平上处理声音的模式，正是这种能力使得音乐被感知为一种有意义的艺术和情感的载体。默塞尔认为，听觉模式比视觉模式具有更确定的情感意义。音调的影响包括身体的特殊的运动状态，这种运动状态指引着准备着的神经冲动。在认知过程中，音乐实际上是由情感的刺激材料组成的。其次，他考察了作为听觉对象的声音的特征，即音乐的声音是以音调的方式呈现的，因此在物理上声音具有特定的特点，比如我们对八度音程有一种很确定的感觉，这与音乐传统、习俗和学习无关，它是耳朵对固定音高的反应。再次，音调与触觉之间具有某种联系，通过通感，听觉可以转化为视觉。音调节奏模式中包含了某种身体运动的想象因素。因此，音乐的表现性就是要传达出运动的图示。人有一种色彩性的听觉，即由于联觉，人的一种感官感受与另外一种感官相联系，比如斯克里亚宾的色彩和弦把声音描述为红橙黄绿的颜色。但是他认为，人的听觉中的这种色彩感并不是一种任意的联想，并不是个体过去的体验和经历所致，而是一种条件作用。音调的联觉是一种单向过程，音乐具有独特的与生俱来的能力，能激发其他感觉渠道，但是反之则不成立。同时，他着重指出的是，音调是一种非常主观的感觉。他引用了Hornbostel的话：“音调的主观性……虽然在日常生活中不是那么明显，但却是一种天赋。它让音乐具有一种最强大的力量，因为它是心灵的最直接的语言。”^[27]音调具有很独特的心理学上的特征，不是来自训练，而是依赖于认知条件。因此，音乐可以不带任何再现或象征的意义的成分，就能传达丰富的情感意义。

默塞尔的情感心理学是建立在生理学的基础上的。比如，音调刺激会对人的脉搏、呼吸、血压产生影响，持续的音调刺激会增加新陈代谢，等等。这种影响来自一些比音乐结构更根本的东西，那就是音乐材料自身所产生的音调内容。音调材料自身就是一种具有独特力量的情感刺激。值得指出的是，默塞尔的音乐心理学建立在一种普适性的心理反应基础上，他把音乐的情感着重归结为一种物理的身体的相应变化，强调情感的共同点。因此，他认为，不需要音乐的训练，人们也能识别音乐模式中的情感意义和心情价值，音乐情感的力量蕴含着更为原始的因素，而不是我们在教育中通常强调的因素。音乐中的音高、音域、跳进等，即使在不同的文化中也具有相同的影响。比如，告知不同的作曲家表现相同的情感，他们会采用类似的句法模式。音乐的情感意义不是来自联想和习俗，音乐模式的差异在音乐艺术中具有心理上的功能，能够捕捉并传达情感意义的差异。他说：“情感不仅是一种内在的器官的变化，而且是一种对外界环境的反应。情感在引起它们的客观条件下可以区别自身。”^[28]“总的来说，情感传达的特殊方式归因于音调—节奏模式中具有能够被听者识别的因素。”^[29]音乐有能力传达和表现确定情感的有限范围，日常生活中的情感是以外在复杂的社会条件而区分的，但音乐的情感仅仅是以音调节奏的模式来区分的。音乐能够引起一些情感类型，不依赖于联想，与日常情感是有区别的；音乐的情感是独特的，是其他语言和描述难以完全再现的；音乐难以用文学再现，是通过情感的适合（congruity）与生活发生关联，而不是具体的事件。如果说音乐能传达情感，那么音乐是将情感转型到音调模式中，音乐的意义是根植于与自身相联系的紧张度之中的。音乐情感的独特特征包含在它将创造者的内心客观、典型地捕捉并刻画出来的能力中。可见，默塞尔的音乐情感理论虽然建立于生理学基础之上，但是他已经认识到音乐中的情感是对生活情感的抽象表现，靠创造者的心理转化过程体现于音乐的材料和组织关系的特殊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