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技术的抨击与空间建构

维利里奥（1994b：59）认为，在当代技术的影响下，“电视观众”分析和解释各类事件的能力已经被工业化了，他的意思是，相比于增强人类视觉方面的潜力，人们更在意的是生产、库存控制以及军事机器人技术的发展，为加速“感知自动化”所准备的条件。或者，换句话说，人工视觉方面的创新本身已然成为目的，而毫不关心它们对大众个人主义及其视觉能力所产生的不断升级的影响。他指出，作为这一现象的后果，“把分析客观现实的任务委托给”视觉机器，让思考“视觉影像的本质”成为必须，并且，通过组织建构后现代文化的视听逻辑，这一“没有明显基础、仅存于心理视觉记忆或工具化视觉记忆中的视觉影像的形成”显著地影响了我们的整个生活方式。

维利里奥主张我们应当抵制这一视觉文化生活的虚拟化，实现这一抵制最有效的方式是通过“失明”的概念揭示构建当代文化的各种视觉技术（pp.72-73）。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维利里奥认为现代与后现代视觉技术越来越多地涉及“失明的视觉”的产生（p.73）。因此，他所说的视觉机器“不过是一种强烈失明的复制，它将成为最新的也是最后的工业化形式：非凝视的工业化”，而我们必须继续抵制这一视觉机器。相应地，他详细阐述了关于矛盾逻辑的假说，即一种技术官僚思想，它出现在“录像机、全息摄影和计算机图形技术的发明”之后，表明21世纪的标志是“公共表征逻辑的终结”（p.63）。他的目的是提醒我们警惕这样一个事实：“我们似乎仍然无法掌握录像、全息摄影或计算机图形的矛盾逻辑的虚拟性。”维利里奥认为，“这可能解释了如今新闻报道中对这些技术的疯狂的‘解读强迫症’，以及各种计算机和视听设备的大量增加和迅速淘汰”。他主张，“当实时影像主导了所表现的事物，就会显现出矛盾逻辑”，而他的新媒介理论的目的就在于创造条件来防止实时与虚拟空间的矛盾逻辑不会凌驾于人类时间和实际空间之上。

《视觉机器》是一部有争议的著作，其结尾部分是对自动感知等各种视觉技术的抨击。维利里奥认为，这些技术威胁到了我们对于后现代视觉领域的认知与解读，引发了“感知信仰危机”（p.75）：因为它们是联结观看行为（seeing）与当代人类身体的技术。他着力谴责的感知信仰危机的主要发生的领域之一是新兴起的技术化视觉。他坚持认为，技术化视觉应当被看作是更广义的视频光学设计的一部分，是数字或影像盲目性的一部分，其任务在于阻碍我们看到或理解我们周围的世界，我们必须从识别及形状之技术化辅助设备的角度来重新理解技术化视觉，这些技术化辅助包含着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合成影像与视觉，因为我们不具备它们制造“统计型影像”的能力。

对维利里奥而言，统计型影像是失明性技术化视觉的缩影。他认为，20世纪末技术影像的出现“是因为计算机图形系统能够在屏幕上显示像素的快速计算结果”（ibid.）。这种“解码后的”单个像素不仅破坏了人类视觉，而且通过与周围紧邻的其他像素形成新的关系，它还提供了新的失明类型来重新定义后现代文化。不仅如此，维利里奥进一步指出，当代统计型影像已经征服了其他一切影像，即便在感知信仰危机（极惯性是其主要的一个特征）的情况下它仍然能取得成功，这是因为它目前将一种新的分析，即统计思想，强加于视觉文化和更普遍的社会之上。通过视觉技术状况的视角，维利里奥阐释了他所理解的视觉技术可能产生的效果，包括它们制造“理性幻觉”的能力，或者对我们的视觉理解和新媒介理论研究产生破坏性影响的数字化“统计光学”。他的意思是，当统计思想被引入视觉机器这一技术化识别辅助之后，在人工合成影像或视觉领域之中，它就变成了阻碍我们继续理性地认识真正的视觉立场或清晰表达我们实际的视觉欲望的方式。这样一来，计算机的重要之处就不是它的数字光学本身，而在于我们使用具体的视觉机器和建立统计光学的方式：我们获得的关于自己视觉状况的知识越来越少，用理性幻觉愚弄自己的机会反而日益增强。

就使用统计思想来说明当代文化生活的这一程序而言，最简单的例子可能就是一个“极端真实的发明基础上的寓言”（p.67）。例如，在《视觉机器》中，维利里奥通过对“计算笔”的讨论来描述当代写作行为：(www.xing528.com)

你需要做的只是在纸上写下计算过程，就像你自己在做计算那样。你一写完，计算笔自带的小屏幕上就显示出了结果。神奇吧？一点儿都不奇怪，在你写的时候，其中的光学系统记录了你写下的数字，而电子元件则完成了计算。（ibid.）

在这个例子里，人们是否注意到所有事实并不重要；故事里重要的部分是笔写下的内容，“这次是本身没有视觉的笔，它会代替作为阅读者的你，写下这本书的最后几句话”（ibid.）。维利里奥接着说：

想象一下，我为了写书借用了技术最先进的笔：阅读笔。你认为出现在屏幕上的会是什么，辱骂还是赞美？但是，你听说过只为笔写作的作家吗？

维利里奥认为，这就是视觉机器的目标：把所有可能存在的矛盾逻辑都变得视觉化和技术化，并构建起一个空间，让计算机化的记录与图像的想法能够不断地升级和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