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维利里奥一样,让·鲍德里亚关于电影、技术及当代的现实与历史研究方面的思考广为人知(Coulter,2010:6-20)。鲍德里亚认为,思考电影的意义在于电影和原始享受、也就是和消失美学之间的关系。但与维利里奥相比,他的思考是从一个不同的、几乎是人类学的视角出发,目的也有所不同(Gane,2000:77-87)。事实上,鲍德里亚主张转向一种后现代电影研究,他声称存在着“对电影的一种不受美学、道德、社会或政治判断阻碍的动物式的迷恋”(Baudrillard,2000:450)。
此外,我们还会看到,作为一个后现代媒介理论家,鲍德里亚对电影方面的认识对于从文化政治角度思考空中战争是至关重要的。事实上,他坚持认为有必要把电影的概念看作是不道德的,作为一种后现代的技术超越,其分析力量或首要政治力量就蕴含在这种不道德之中。因此,电影中的移动影像
超越了所有的道德或社会决定性……构成了意义与表征消失的场所,我们被摄于其中,远离了所有的现实判断,这些场所因而也就是对真实和现实原则实施毁灭性否定策略的场所。(ibid.)
换一种说法,鲍德里亚认为,要反思移动影像与电影的文化政治,就必须思考后现代技术超越,同时了解它们怎样消失又怎样以某种方式切实占领了我们真实的、且日益间接化的日常视觉生活。
这里我要讨论的文本是题为“影像恶魔”(The Evil Demon of Images)的重要演讲,鲍德里亚在其中阐释了消失美学及其激增影像的文化所代表的一种永无尽头的电影理论的转向,这种理论所欣赏的是无意义的、数量激增的、失控的电影影像的概念(ibid.)。他认为,对于消失美学而言,电影已经通过影像实现了加速,无论是我们的文化的基础,还是我们的空中战争、电影、录像、数字表现形式都反映出我们对于影像的沉迷(pp.450-451)。以《最后一场电影》(The Last Picture Show,1971)为例,影片描述的是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人的行为方式以及美国小镇的氛围,然而让观众、特别是欧洲观众感到有些怀疑的是这部影片“有点儿太好了,它调整得更好,比其他影片更好,却没有那个时期的电影所特有的情感、道德和心理波动”(p.451)。那么,让鲍德里亚感到惊讶的是,他发现《最后一场电影》“是一部20世纪70年代的影片,是对20世纪50年代电影的绝对怀旧的、全新的、重新修饰过的、超写实主义的复原”。(www.xing528.com)
对鲍德里亚而言,这些是消失美学的一些根本问题。在后现代式翻拍的文化中,构成电影艺术的无非就是一些“比自己所描述的时期的电影更好的电影”(ibid.)。因此,他在这一演讲中所要做的就是指出消失美学意味着电影影像的失败,并主张转向对于现代技术超越的模拟客体的后现代分析。
鲍德里亚的其他相关著作(1995,2005)遵循了相似(尽管并不相同)的路径。例如,他认为,在1991年美国及其盟友对伊拉克发动的海湾战争中,事实上被消失美学消除了的恰恰是将电影或大众传媒作为某种现代技术超越来加以考察的可能性。因此,鲍德里亚在20世纪90年代的著作间接表达了对维利里奥等人的消失美学的批判,根据这些著作的观点,后者在面对后现代海湾战争引人疯狂的、模拟的或虚拟的电影影像时在很大程度上是无效的。在《海湾战争并未发生》一书中,他提出,海湾战争让他想起了《摩羯星一号》(Capricorn One),在这部影片中,“载人火箭登陆火星被直播传送到世界各地的电视台,但其实只是沙漠摄影棚里的场景”(Baudrillard,1995:61)。换言之,对维利里奥而言,电影和大众传媒描述了失神症和间接视觉的运动(他称之为“飞入未知领域”的现代技术超越),而在鲍德里亚眼中,电影和大众传媒则是把事实上的空中战争变成了虚拟复制。的确,通过海湾战争期间军事行动中加速的和日益复杂的运动能力,伊拉克人根据鲍德里亚的说法,被简单地描述为“计算机化的目标”,而被美国隐藏了的卫星信息不过是给人一种瞬间爆发的“干净利索的战争”印象,其最重要的目的事实上在于满足美国的表里不一(p.62)。[对于鲍德里亚在海湾战争期间对伊拉克人和伊斯兰教的描述,或曰对二者的东方主义“空心化”,阿蒙德(Almond,2009:1-12)的著作中有着建设性的批判]。鲍德里亚认为,在消失美学、电影艺术、虚拟战争以及电视屏幕的时代:
一切都趋向地下,包括信息地堡内的信息,甚至为了生存,连战争都转入了地下。在海湾战争中,一切都是隐蔽的:飞机是隐形的,坦克是埋着的,以色列一动不动,影像要经过审查,沙漠中所有信息都被封锁,只有电视这一没有信息的媒介在继续运转,终于呈现出纯粹电视的形象(image of pure television)。(1995:63)
当代电影艺术和大众传媒使一切移动能力立即隐藏起来,并瞬间信息化,它们不可避免地转入地下,形成新的军事构造或进一步的隐藏。通过此类移动能力以及在海湾地区加速的空中战争似乎屏蔽了一切(“飞机是隐形的”)的情况下,无论是战争的存在还是对战争的感知如今都无法保证。战争以某种方式“消失”在了无限增加的、相互连接的坦克和掩体之中,因为电影和大众传媒无节制地吞下了被当作某种解释抛出的军方的看法和宣传。在这种情况下,军事装备和媒体讨论充满矛盾地急剧增加,美国的高速喷气式飞机和伊拉克的坦克看上去就像是海市蜃楼,或等同于埋于地下的宝藏,整个国家的现实移动能力消失了,只留下被震惊了的观众,面对不断重复的、“美军核准的”,以及模拟的或许瞬间就被遗忘的电影影像深深地着迷。因为,如鲍德里亚派学者托佛莱蒂(Toffoletti)和格雷斯(Grace)所言,当电影和战争的恐怖耗尽了它们的象征能力,最终的结果就是观众的冷漠。这也是鲍德里亚声名狼藉的海湾战争“不会发生”也“没有发生”的“假说”(1955:63)的根源所在。这是因为鲍德里亚认为,同时发生的、表面上无节制,但实则被压制的媒体报道,连同对似乎没有展现任何伤亡的影像和信息的令人震惊的使用,让整个沙漠陷入一片漆黑。那么,对于鲍德里亚而言,无间断的推测、相互否定的解释,以及媒介“专家”为了填满播出时间和空间所给出的各种电视影像,预示着“没有信息的媒介”时代的到来,这是“纯粹”电视的时代与形象,在这个新的时代里,超级有效的军工武器和模拟、美国军事误报以及“现实”合起来创造出一场最终“被隐藏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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