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超越指定了技术既成事实的逻辑与技术假体的“更远边界”,这意味着技术超越将技术假体系统化并决定着每一个影像的“成功”或“失败”,因为它不可避免地强行消除人类自身固有的感知。在《消失美学》中,维利里奥介绍了三种不同的技术超越,并解释了它们建构失神症的方式。对维利里奥而言,古代文化、前现代性和现代性的基础分别以三种结构性的技术超越为特征。要想理解他为何把消失的美学描述为“不可抗拒的技术超越规划与预期”(2009a:103),有必要先了解一下这些技术超越及其运作方式。
维利里奥认为,从最早的人类文化到今天,技术一直是传统失神症的典型模式(pp.85-107)。为了说明技术系统化的传统类型,他提出,夏娃,作为人类第一位女性,在最初扮演了后来由“技术媒介”来完成的“后勤角色”(p.86),女性这种“技术”遵循着一种预先设定的方法,这一方法决定着夏娃的诱惑行为,也决定着其配偶亚当的鲁莽行为。夏娃与撒旦一同出现,后者在《圣经》中化身为她的诱惑者,而夏娃反过来又诱惑了亚当,因此她既开启了人类的技术循环也开启了人类的生殖循环,技术也因此从过去一直流传下来,并通过我们在文化上的先入之见流传至今。因此,古代技术和当代技术一样,产生出指定的影像。在这里,技术、女人以及男人被女人诱惑的结果包含了我们的“消失”,或者我们“被不断地驱逐”出先前生存的世界,这个世界在亚当和夏娃的例子中也就是伊甸园。这些影像以及历史意识使得技术与最早的女性相关联。因此,技术和女性携手出现,同时把历史与当下联系起来。
此类技术化过程建构了古代男女文化的习俗与制度,通过女性这种技术,人类按时间顺序参与失神症,以集体的方式构建大众个人主义,并利用女性的后勤角色设计自己的文化,女人被允许诱惑男人,而男人也相应地接受这一技术的诱惑。对维利里奥而言,这一技术诱惑所传达的失神症决定了女性应如何诱惑男性,男性应如何被女性诱惑,以及二者应如何扮演与技术的关系(ibid.)。在这个体系中,每一位观众及其文化上的先入之见都有着相应的位置,或者是女性诱惑者,或者是被女性这种技术所诱惑的男性,观众的大众化个人需求也被这一系统所塑造。
维利里奥认为,这就是古代文化中传统的技术超越和系统化类型,其基础是历史、技术既成事实、当下这三者之间的关联。与此相对,维利里奥阐明了另外两种技术超越:前现代性的技术超越和现代性的技术超越。对维利里奥而言,前现代性与现代性的特征是二者都依赖于以人类移动(movement)为中心的技术超越。一个事实凸显了它们与古代女性技术超越之间的分歧:它们处于“在路上”的状态,在它们要到达的未来,是一切人类文化所面对的难题都将通过运动(mobilization)得以解决。在《消失美学》中,维利里奥特别提到了技术超越的两种形式:前现代的“嗜兽癖”(zoophilism,对动物的爱),以及按照法国试飞员让-玛丽·萨盖(Jean-Marie Saget)的说法,“飞入未知领域”的现代技术超越(p.102)。
嗜兽癖的概念源自维利里奥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的哲学思想,在《消失美学》(pp.95-96)和《否定性视域》(2005a:39-78)中有着最为全面的阐释。维利里奥极具影响力的历史著作和哲学思想对消失美学的前现代形式和现代形式做出了最为清晰有力的论述。维利里奥认为,可以通过对嗜兽癖的哲学思考来理解人类世界,他把嗜兽癖描述为“交通工具或技术的耦合吸引力”(2009a:96),这一形式要先于复杂技术对象的发明。于是,嗜兽癖产生出“另一种形式的异性恋”。维利里奥关于嗜兽癖的反思揭示了为何“马这种动物尤其被古希腊城邦的长官(军事领袖)当作神来对待,甚至会与之庄严婚配”(p.95)。于是,马和骑手所反映的这种嗜兽癖构成了蓄积的“权力,战斗中速度的源泉,除此之外,嗜兽癖群体还喜欢提出杂交动物的形象”“公牛生着翅膀,斯芬克斯狮身人面;后来它们都被描述为有翅膀的女性形象”(p.95)。这意味着失神症不仅在不停地运动,而且它的目的正是维利里奥所说的技术超越。有了技术超越,人与动物之间的所有矛盾和对立都在哲学失神症的体系中得到了解决。
维利里奥关于嗜兽癖的根本观点是人的生存,就像是动物的生存,其特征是一种“隐藏的智慧”(ibid.),这种智慧贯穿于动态升级或日益强化的失神症的各种“隐喻”和“情境”(Kahn,2010)之中。各种各样的技术假体在世界范围内描绘出的轨迹显示,它们已成为生命中“横在路上的恼人谜团”,因此,在哲学意义上,各种各样的技术假体中的每一种都与另外一种相统一。也就是说,在维利里奥的体系中,所有的失神症之间都是相互关联的。事实上,如他所言,“真正的”失神症是由大众个人主义的技术超越整合下的各种活动影像组成的,这一事实确保了它对于阈下影像的忠诚及其最终被阈下影像彻底摧毁(pp.95-101)。在嗜兽癖中,所有潜在的影像都融合在同一个技术超越中,并按照它的逻辑来评估它们的“真相”和它们被理解接纳的过程。这种对嗜兽癖的解释来自维利里奥的如下论点:“真正的”失神症乃是“绝对谜团”,这一绝对谜团构成了失神症的全部内容,它意味着任何影像或技术假体是有效的还是似是而非的,都是由该影像或技术假体与这个绝对谜团之间的关联所决定的。(www.xing528.com)
第三种技术超越是“飞入未知领域”的现代类型。在嗜兽癖中,失神症是交通工具或技术的耦合吸引力,与此相反,第三种技术超越下的失神症可以被一体化,因为按照维利里奥的说法,它是“到另一边去”的基础(p.102)。事实上,维利里奥指出(p.102):
确实存在技术上的唐璜综合征,对机器的操纵恢复了对具有后勤功能的配偶的操纵。先前的三角关系被彻底改变,建立起不分性别(生理身份的完全掩盖)与技术矢量之间的和谐关系,随着位移动力的加强,与爱人的身体或与任何身体本身的接触消失了。
如今人类在“旅行”和“逃避”的双重意义上征服了飞行,每个人都有权利和资格变成视觉机器。维利里奥(pp.101-102)认为,这种技术超越以各种发展为起点,如19世纪和20世纪的女性革命。
女性、嗜兽癖和“飞入未知领域”是《消失美学》所探讨的三种最为关键的技术超越,它们之间既有重要的区别,也有结构性的相似。例如,在每一个技术超越中,失神症的各个领域都被统一起来以便实现运动中的、向未来推进的目标;或者用另一个说法,这个目标也可以说是为文化面对的难题提供解决方案。在每一个技术超越,所有的文化组织,如科学、电影、技术,都联合起来,为努力实现人类共同的并且已被动员起来的目标而奋斗。相应地,失神症获得了进一步推动人类运动的任务,或在这一任务中发挥着作用。
然而,维利里奥认为,在过去的两个世纪中,失神症所发生的变化已经使“飞入未知领域”的技术超越升级。如今,失神症的组织被强化,在后现代或后工业文化中,阈下影像和失神症问题是用一种加速的语言来表达的,技术超越,特别是“飞入未知领域”的技术超越获得了权威。维利里奥指出,如今失神症越来越多地在满足世界范围内的技术目标,而不是人的目标。在失神症推动下的全球文化发展中,失神症美学的理解是从速度出发的,失神症的这种演化已然包含在了“不可抗拒的技术超越规划与预期”这一论断当中,正是失神症的这种嬗变决定了维利里奥的消失美学概念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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