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地区袍哥首领陈俊珊的英勇牺牲与正面评价

在万年场居住过的历史人物，以我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记载很少，除东山富商白昭懿外，便是陈俊珊了。

陈俊珊何许人也？据《四川省志·人物志》载，陈俊珊（1879—1946），原名嘉蔚，新都县（今成都新都区）人。成都地区袍哥首领。早年入四川武备学堂任文书。1909年随彭家珍入云南，投滇军协统张蓬山门下。未及一年张蓬山去职，陈俊珊又与彭家珍转至沈阳、北京、天津、上海等地活动。彭家珍怒炸良弼，英勇牺牲后，陈俊珊潜回四川，投身保路运动。1912年，陈俊珊加入四川都督尹昌衡创办的袍哥码头“大汉公”，自此开始了袍哥生涯。不久即被推为袍哥组织“协胜社”舵把子，并做了大量“济困扶危”“解衣推食”之事，颇得赞誉。1925年，杨森主持四川政务时，陈俊珊亦曾任广汉县（今广汉市）县长。1935年，陈俊珊又任四川禁烟处秘书。1937年，他随刘湘出川抗战，任军需处长。嗣后调任第21军驻成都办事处处长。陈俊珊还曾利用“哥老会”组织掩护中共地下党员和进步人士，并以其在“哥老会”中的声望，多次调解地方上的武装冲突，在川西地区声望颇高，势力很大。

陈俊珊虽为袍哥首领，且有一些坊间传说其“杀人不眨眼”，但从《四川省志·人物志》的记载看，其评价还是颇为正面的。尤其难得的是，陈俊珊虽曾供职官府又身在江湖，但却不贪不占，十分清贫。栖身于城里，租住南沟头巷一家小公馆的几间厢房；居在万年场，也不过是自建的乡舍村院而已。

1946年4月，陈俊珊病故。其间停灵在万年场家中，石经寺方丈和大慈寺僧人在此念经七天。直到出殡前一天（一说三天），才移灵至大慈寺内知客室所在的小院里举办“开奠”仪式。次日出殡，成都乃至全省各州、府、县诸多袍哥均来送丧；三十六个抬灵柩者均为成都各袍哥码头的舵把子，一律素衣素帽；据称送丧者近六万之众。队伍从大慈寺出发，经棉花街、春熙路、提督街、顺城街、东大街，最后在东门大桥解散。其后，灵柩另雇人抬，经椒子街、望平街、水碾河、双林盘，至万年场陈家茅屋小院下葬入土。

出殡当天，人们还惊诧地发现，紧随灵柩之后的送丧队伍中，走着一百余名远道来蓉青楼卖笑的扬州姑娘，个个神情悲戚，白衣素服。莫非一贯生活简朴的陈俊珊竟与青楼女子有染？

非也！事情的由来还得从十二年前说起。1934年前后，南京、上海和扬州一带的妓女（俗称苏姨子）大量拥入四川重庆和万县地区。在刘湘移防成都后，原在渝万及宜昌等地活动的扬州台基老板、青帮头子李松寿、赵长富和毛德周等人便带着一大帮扬州姑娘西行成都开辟“阵地”。(www.xing528.com)

这些颇具“海派”风韵的扬州妓女，穿戴华丽时髦，这在当时风气较为朴素的成都，简直就是“怪眉怪眼”的奇装异服；且妓女们还会吹拉弹唱，更把缺技少艺的四川妓女比得如“土包子”一般。最让成都士绅看不惯的是，她们打破了川妓“院里接客，不出条子”的规矩——扬州妓女只要有人出钱，烟馆、赌场、茶厅、剧场、饭店等等一概应召，时间不论早晚，场所不论雅俗，客人不论贵贱，通吃！俗话说，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跳大神。扬州妓女如此之为，引得四川妓女也迅速跟进，一时间搞得“蓉城无处不飞花”。

成何体统！保守的成都士绅大怒，遂以“有伤风化”之罪向警方举报。警方便在一夜之间扣押了百余名扬州妓女并拟予驱逐。在一番勒索贿赂后，改为限期三天内离开成都，并严令大小旅馆不准招留一人。如此措施，使得原本住在旅馆的扬州妓女陷入绝境。除了小部分人在老板帮助下自租住房，以半开门的暗台基方式向警方申领执照继续皮肉生涯外，大部分无自租房者无处栖身。青帮头子李松寿、赵长富见状，便通过袍哥关系，带着重礼托请陈俊珊出面斡旋解困。据说，青帮与袍哥原是互不低头的“对红星”。然此番李赵二人俯首求援，侠义的陈俊珊亦不计前嫌出手相助，立马给乐山、叙府（今宜宾市）、雅安、康定、绵阳、南充、彭县（今彭州市）、广汉和灌县（今都江堰市）等川内各地袍哥大爷写信，恳请照顾，使那些在成都难以维持的扬州妓女在老鸨的带领下，前往当地“跑小码头”，谋取生计。

如今恩人故世，百余扬州女子出于感激，为表哀思，自动结队参与送丧，且一路随行至下葬之地万年场。也算是为那个年代的万年场留下一段不见经传的“龙门阵”吧。

时光荏苒，七十二年过去了。2018年4月5日这天，我骑车专程探访万年场。一路上，脑海里总想着陈俊珊、白昭懿……紧赶慢骑，终于来到万年场。但见高厦林立，商铺栉比；道路畅达，车来人往；二环路高架桥犹如巨龙横空，裹挟着强烈的时代气息穿越繁华街区。我伫立街边，观望四方，遂又骑车遛行，企图在万年场周边寻得一点历史的遗迹。无奈，眼前一派闹市景象，昔日的郊野连同陈俊珊的乡舍与墓茔，还有那气派不凡的白家大院早已无迹可寻。车流涌过，发出潮水漫地般的声响；商厦里推销产品的广播在街头回荡；骑着单车的路人也仿佛不甘寂寞，把车铃按得“叮当”响……在充斥耳畔的喧嚣中，我竭力构想着万年场当年的模样。然而，虽身临其境，却不见昔景。逝去的岁月仿若高天上的云絮，似可伸手触摸，实则邈远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