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与缓之远微致：《溪山琴况》概述

远与迟似，而实与迟异。迟以气用①，远以神行②。故气有候③，而神无候。会远于候之中④，则气为之使；达远于候之外⑤，则神为之君⑥。至于神游气化⑦，而意之所之，玄之又玄⑧：时为岑寂也⑨，若游峨嵋之雪；时为流逝也，若在洞庭之波。倏缓倏速⑩，莫不有远之微致。盖音至于远，境入希夷⑪，非知音未易知，而中独有悠悠不已之志⑫。吾故曰：求之弦中如不足，得之弦外则有余也。

【注释】

①气：气息，这里指的是乐曲中的气息。“气”在中国古代文艺范畴中具有“元范畴”的核心地位。它即可以指天地自然之气，又可以指人的性情禀气，还可以指文学作品中运化不息、真力弥漫的品性，等等。青山经常谈及“气”，如“重”况：“诸音之轻者，业属乎情；而诸音之重者，乃繇乎气。情至而轻，气至而重，性固然也。”在这里为图简便，且与音乐实际结合较为紧密，因而采取了“气息”的解释。用：调节。

②神：人的风神和气质。行：实现。

③有候：有接度，有节奏。

④会：领会，领悟。

⑤达：通达，理解。

⑥君：本义是君主，国家的最高统治者。这里引申为主宰。

⑦神游气化：一种高妙宏远的自由境界。神游，愿意是形体不动而心神向往，就犹如身临其境一般。这里可以理解为风神气质的轩举。气化，指的是弹琴时的气息和天地自然地融为一体。(www.xing528.com)

⑧玄之又玄：原是道家语，形容道的微妙无形。后多用来形容非常奥妙，不易理解。出自《老子》第一章：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⑨岑（cén）寂：高而静，泛指寂静；孤独，寂寞冷静。唐杜甫《树间》：“岑寂双柑树，婆娑一院香。”

⑩倏（shū）：极快的，忽然。

⑪希夷：虚寂玄妙的境界。出自《老子》：“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⑫悠悠：长久，遥远。

【译文】

“远”和“迟”相似，但是和“迟”是不同的。“迟”是靠气息来运作的，而“远”则是靠精神气质来实现的。因此气息有“候”，而气质无“候”。如果能在乐曲中展开的“候”中领会“远”并且能够将“远”意融入到曲中，这样气息就能够得到“远”的调控；而如果要在“候”之外理解“远”，这样个人的风神气质就成为了实现“远”的主导。由此达到神游气化的自由境界之后，心意所到之处就可以称得上是玄妙莫测了：时而表现得岑寂清净的意境，就好像是在游览峨眉山的雪景；时而表现出流荡远逝的意境，就好像是在面对洞庭湖的清波。一会儿缓一会儿急，都能够表现出“远”的微妙意趣。大致上来说，乐曲达到了“远”之后，就进入了玄妙的境界，如果不是知音的话是很难理解的，但是弹琴者的心中却有一段悠远不尽的意绪。因此我说：想要获得“远”的意趣，仅仅是在弹琴间探求似乎还是不够的，而是要在弦之外才能够充分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