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和：以散和为上，按和为次，弦始有真和

稽古至圣①，心通造化②，德协神人③，理一身之性情④，以理天下人之性情，于是制之为琴。其所首重者，和也。和之始，先以正调品弦、循徽叶声⑤，辨之在指，审之在听⑥，此所谓以和感，以和应也。和也者，其众音之窽会⑦，而优柔平中之橐籥乎⑧？

论和⑨，以散和为上⑩，按和为次⑪。散和者，不按而调，右指控弦⑫，迭为宾主⑬，刚柔相剂⑭，损益相加⑮，是谓至和⑯。按和者，左按右抚⑰，以九应律，以十应吕⑱，而音乃和于徽矣。设按有不齐，徽有不准⑲，得和之似，而非真和，必以泛音辨之⑳。如泛尚未和，则又用按复调。一按一泛，互相参究㉑，而弦始有真和。

吾复求其所以和者三，曰：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㉒。而和至矣㉓。

夫弦有性㉔，欲顺而忌逆，浅实而忌虚㉕。若绰者注之㉖，上者下之㉗，则不顺；按未重，动未坚㉘，则不实。故指下过弦㉙，慎勿松起；弦上递指㉚，尤欲无迹㉛。往来动宕㉜，恰如胶漆㉝，则弦与指和矣。

【注释】

①稽（jī）古至圣：考察古代的圣人。稽古，考察古代的事迹，以明辨道理是非、总结知识经验，从而于今有益、为今所用。《书·尧典》：“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至圣，圣人。

②心通造化：心和天地自然相通。造化，自然界的创造者，亦指自然。宋赵彦卫《云麓漫钞》卷一：“窃谓心居中虚，治五官，心当属土；肺在上为华盖，庇覆五脏，当属火；始应天地造化。”

③德协神人：其德让神和人能够协调，融洽。协，协和，和洽。神人，神和人。《尚书·舜典》：“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

④理：整理，归纳。这里引申为引导、陶冶。

⑤正调品弦：定调调弦。正调，古琴之正调为仲吕均，弦序为徵、羽、宫、商、角、徵、羽。品，定。循徽叶（xié）声：根据一定的徽位取得一定的弦音，使声音和谐协调。循，遵循。叶，同“协”，协和。《新唐书》中：“逢吉与李程同执政，不叶。”

⑥审：观察探究。

⑦其：大概，或许。表揣测语气。窽（kuǎn）会：关键、枢要之处。出自《庄子·养生主》：“批大郤，导大窽。”窽，骨节空处。明陈子龙辑《明经世文编》卷四百九《送戚将军序》：“将军慷慨谈夷情，一一中窽会。”

⑧优柔平中：温厚从容，内心平和。明胡广撰《性理大全书·乐上第十七》：“优柔平中，德之盛也。”橐（tuó）籥（yuè）：亦作“橐爚”。古代冶炼时用以鼓风吹火的装置，犹今之风箱。《老子》：“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这里指的是本源。

⑨和：这里指调弦时声音相和。

⑩散：指空弦音，又称散音，弹奏弦乐器时，左手不按弦，仅以右手指弹弦，发出的空弦音，称“散音”。

⑪按：是指用手或手指压。这里指的是右手弹弦时左手按弦，所出的声音称为按音。

⑫控（qiāng）：打。这里指的是弹弦。

⑬迭为宾主：当指以某弦的音高为参照来调整另一弦。迭，交替、轮流，更迭。

⑭刚柔相剂：强的和柔和的相互补充，使恰到好处。出自《周易·蒙》：“刚柔节也。”这里指的是琴声刚柔相互协调，当指先调节手指的触弦部位，在音色刚柔适中并且相近的情况下来准备调整音高。《琴书大全·声分刚柔》：“每弦取声自有刚柔相应。指往上为刚，刚声清远；指往下为柔，柔声和润，句内参详而用，勿失刚柔之理。”又如《五知斋琴谱》：“故声有高朗雄壮则欲刚，轻扬淡荡则欲柔，融和温雅则欲中和。然未有直过五六徽而弹者，此琴之所禁也。”或以为是指下指的轻重，然本段主旨在于调弦，而下指轻重与调弦似乎关系不大。

⑮损益相加：当指调节各弦的音高。损益，（音高的）增减。损，减少。益，增加。加，施加，对各弦的音高施加影响，即调弦。

⑯是谓至和：这样才是所谓真正的和。古代琴书多以散按结合法调弦，此独以散和为上者，或与南宋朱熹《琴律说》有关：“散声，阳也，通体之全声也，无所受命而受命于天者也……但以全声自然，无形数之可见，故今人不察，反以中徽为重，而不知散声之为尊，甚矣其惑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六十六）以散声为尊的观念在明代一些琴谱中也得到了延续。如《太古遗音·三声论》：“天道发生于地，人道长养于地，犹泛声按声生于散声也。”

⑰抚：弹。

⑱“以九应律，以十应吕”：九，九、十，指琴面上的徽位。律，古代以黄钟大吕等统称十二律，其中阳声为律，阴声为吕。“以九应律，以十应吕”说的是散按调弦法。按《西麓堂琴统·调弦法》：“先散挑七弦，大指按九徽打四弦应是也……次散挑六弦，名指按十徽勾四弦应是也。”从三分损益法而言，律三分损一则生吕，吕三分益一则生律。故用四弦九徽按音应七弦散音为应律，用六弦散音应四弦十徽按音为应吕。当然，这两句不必理解得过于死板。清代蒋文勋《二香琴谱》认为“九应律，十应吕，文章分对之法，并非九徽皆阳律，十徽尽阴吕也”。较为通达，亦可从。

⑲徽有不准：按和时，左指所按徽位不准。

⑳泛音：右手弹奏时，左指对某一徽位轻触琴弦之声。《万峰阁指法笺》：“右弹，左指点弦上（徽位处），取音轻清，名曰天音。手法又名蜻蜓点水势。右弹欲重，左点欲轻，此其诀也。”

㉑参究：参验考究。宋苏轼《录进单锷吴中水利书》中：“三者之论，未尝参究，得之既不详，攻之则易破。”

㉒指：这里指的是演奏指法，技法。音：指演奏者奏出的乐音、音调，乐曲的形式。意：指演奏者所要表现的心意、情志，乐曲的内容。合：融合，结合。

㉓至：来到，得到。

㉔性：特性。

㉕浅实：坚定有力。

㉖绰（chāo）者注之：本来应该用“绰”的地方却用了“注”。绰，左手上滑音。注，左手下滑音。《万峰阁指法笺》：“指自下绰上按弦曰绰，指自上注下按弦曰注。徽有阴阳，弦有顺逆，非绰注则音不和也。又有用绰注稍过于徽而音始和者，此正阴阳之谓也。知此则无虑其音不和矣。”

㉗上者下之：在青山同时代的琴谱中，“上下”一般都是指左手的上下移动。青山本人也主要在这个意义上使用“上下”，如《大还阁琴谱·抚弦七忌》：“一忌不论徽间分数，率意上下，走音俱不得叶和，自始至终，曲虽完而不成调，可发一噱。”但是这里的“上者下之”并不应该涉及音位的变动，而是指按弦，往复移动，使发颤声，即吟猱，在《万峰阁指法笺》中记载：所谓“上吟者，上到某徽吟也……下吟者，下到某徽吟也……此弦性有阴阳，故吟猱有上下也。”除了这两种解释之外，在早期的琴学论著中“上下”亦有弦序之义，即以从一到七为从上到下。如《琴书大全·唐陈拙指法·指分上下》：“如指往上，一弦用单剔，两弦用双剔，作如一声……如指往下，一弦用单勾，有并勾两弦或至六弦者，有双勾两弦作如一声。”这里如果从弦序的角度来理解“上者下之”为不顺，也可以将这句话阐发出新的含义，即应该注意右手向外指法和向内指法的顺逆。这层含义对于我们学琴也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㉘坚：坚实，坚定有力。这里指的是弹琴的动作坚实有力。

㉙指下过弦：指按弦时手指从一弦过渡到另一弦。

㉚弦上递指：指在同一弦上运指。

㉛尤欲无迹：“指下过弦，慎勿松起；弦上递指，尤欲无迹。”这四句讲的是弦与指和主要指向是左手的指法。因此，前一句当指左手指法的“过弦”，即从某一弦的按音过渡到其上下弦的按音；在过渡时手指如果松开弦的话，余音就会马上停止，乐句气脉就易中断。后一句当指左手在运指时要尽量做到不露痕迹，即“清”况所言“傍弦绝无客声”。此外，“弦与指合”对于右手也同样具有启发意义，如《西麓堂琴统》有言：“凡下指先落指在弦上方用力，不可自空中下指。又不可弹出，只得寄指在次弦上。”由此可以看出右手同样要做到指不离弦，而“不宜飞舞作势，轻薄之态”（《风宣玄品·鼓琴训论》）。

㉜动宕（dàng）：运动剧烈跌宕的样子，这里是形容在琴上做快速强烈或远距离往来的指法动作。

㉝胶漆：大漆在古代具有黏合的作用，有成语“如胶似漆”。《孙子·作战》：“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比喻事物的牢固结合，《韩诗外传》卷四：“夫习之於人微而著，深而固，是畅於筋骨，贞於胶漆。”

【译文】

考察那些古代的圣人，他们的心和天地自然相通，他们的品德能够让神和人都能融洽相处，他们不断让自己的性情和天人之理靠近，想用自己的境界去使天下人的性情靠近天理，于是他们就创造了琴。对于琴来说第一重要的是“和”。而“和”的开始，则是先要正调调弦，根据徽位来调节各弦的音高，从而让各弦的声音能够相互协调，用手指能够分辨各种音高，用耳朵能做出区分，这就是所谓的“和”，能够在心中感受，应用于手。“和”大概就是各种声音的关窍枢要，以及温厚平和之气的本源吧。

要想以调弦达到和，最好的办法是采用“散和”，“按和”是次一等的方法。所谓“散和”，就是左手不按弦，而在空弦上靠听觉调弦取音，右手弹琴拨琴弦，以各弦的高音交替作为标准，调节强弱，斟酌高低，便能够让众音协调，得到“和”的最高境界。所谓“按和”，就是左手按弦，右手弹弦，调节各弦九徽和十徽上的按音高低，使其应于乐律，这样各弦的音高就能够合于徽位了。如果没有按音不到位的话，没有按到准确的徽音，只能是接近应和，而不是真正的应和，这时就应该用泛音来进行辨别。如果泛音仍然不能达到应和，就需要再次用按音进行调节。按音和泛音相互交替，互相参考，这样弦才能够达到真正的“和”。

我又探求获得“和”的方法，则有三种，这就是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做到这三点，就能达到至高的和谐了。(www.xing528.com)

弦有一定的本性，要顺从它而不能违逆，下指按弦的时候要坚实有力，不能虚浮。如果该用“绰”的地方用了“注”，该用“上”的地方用了“下”，音就会不顺；如果按弦的时候不够用力，运指的时候没有使劲，音就会不实。因此指上过弦的时候，要注意不能让手松起离开弦；在弦上运指的时候，更要尽量不露痕迹。手指在弦上来回运动的时候，手和弦要像粘住了一样不分离，这样弦和指就能相合了。

音有律①，或在徽，或不在徽，固有分数以定位②。若混而不明，和于何出？篇中有度③，句中有候④，字中有肯⑤，音理甚微⑥。若紊而无序⑦，和又何生？究心于此者⑧，细辨其吟猱以叶之⑨，绰注以适之，轻重缓急以节之。务令宛转成韵⑩，曲得其情⑪，则指与音和矣。

音从意转，意先乎音，音随乎意，将众妙归焉⑫。故欲用其意，必先练其音；练其音，而后能洽其意⑬。如右之抚也，弦欲重而不虐⑭，轻而不鄙⑮，疾而不促，缓而不弛⑯；左之按弦也，若吟若猱，圆而无碍（吟猱欲恰好，而中无阻滞）；以绰以注，定而可伸（言绰注甫定，而或再引伸）。纡回曲折，疏而实密；抑扬起伏，断而复联。此皆以音之精义⑰，而应乎意之深微也⑱。其有得之弦外者⑲，与山相映发⑳，而巍巍影现㉑；与水相涵濡㉒，而洋洋徜恍㉓。暑可变也，虚堂疑雪㉔；寒可回也，草阁流春。其无尽藏㉕，不可思议㉖。则音与意合，莫知其然而然矣。

要之，神闲气静，蔼然醉心㉗，太和鼓鬯㉘，心手自知，未可一二而为言也㉙。太音希声㉚，古道难复，不以性情中和相遇㉛，而以为是技也，斯愈久而愈失其传矣。

【注释】

①律：指一定的音位，这里符合乐律的按音音位。

②固有：为准确取音，琴谱中将两个徽位之间分为十等分，故有此语。分数：徽分。即两徽之间划为十等分，各有一定的音准。《万峰阁指法笺》：“凡指按徽，必须取准。而徽之分数尤为要。少差一分，则不和矣。”

③篇：一首乐曲。度：事物所达到的境界，节度。这里指的是乐曲的结构、章节。

④候：原指时间单位，即气候，节候。我国古代将一年分成二十四气、七十二候。这里指乐句进行的节度，轻重起伏、发展变化的规定。

⑤字：指减字谱中的“字”，这里指乐音。肯：即“肯綮（qǐng）”，“肯，著骨肉。綮，犹结处也。出自《庄子·养生主》：“技经肯綮之未尝。”后原指筋骨结合的地方，后用来比喻要害或最重要的关键，这里指的是乐音中的关窍。

⑥微：微妙。

⑦紊：紊乱。

⑧究心：专心研究。

⑨吟猱：弹奏古琴的指法。左手按弦，往复移动，使发颤声。小曰吟，大曰猱。元·方回《听孙炼师琴》诗：“从容整暇未肎忙，小俟吟猱观抑按。”《万峰阁指法笺》：“吟者，按弦取音，在指按处往来摇动，上下不出三四分。先大后小，一转一收。约四五余转，即收于本位而止。少则亏缺，多则过繁，故有恰好之理，以圆活完满为度。吟之缓急，俱要圆满，若吟哦然，致有音韵。”“猱，指于按处往来摇动，约过本位五六分，大于吟而多急烈。音取阔大苍老，亦以恰好圆满为度。大都小者为吟，大者为猱。吟取韵致，猱取古劲，各有所宜。”

⑩务令：务必使。务，必须，一定的意思。令，使。韵：本意是和谐的声音，这里指有韵味的音调。

⑪曲：周遍，详尽，尽可能。情：乐曲的情调，情致。

⑫将：这样。众妙：一切深奥玄妙的道理，众多的妙趣，借指道教。出自《老子》：“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归：归于所演奏的乐曲。

⑬洽：合。

⑭虐：暴，猛，粗暴。

⑮鄙：粗俗。这里指声音因过薄而发飘，显得虚浮。

⑯弛：松弛，放松。这里指的是曲调弹奏过慢而流于疏慵。青山《大还阁琴谱·抚弦七忌》：“若无法者，惟知弹慢而无节奏，则意味索然，何堪入耳。”

⑰精义：精粹、精华。

⑱应：呼应，适应，体现。

⑲其：指的是音意相合的神妙演奏。

⑳映发：辉映，映衬。《世说新语·言语》：“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与山相映发”指的是乐曲表现山，和山交相辉映。

㉑巍巍：指高大壮观的样子，多用来形容高大的山。影现：隐隐显现。

㉒涵濡（rú）：滋润；沉浸。出自唐·元结《大唐中兴颂》：“蠲除祅灾，瑞庆大来，凶徒逆俦，涵濡天休。”“与水相涵濡”指的是用乐曲表现水。

㉓洋洋：“养养”，盛大貌，这里形容水之盛貌。《诗·卫风·硕人》：“河水洋洋，北流活活。”徜（cháng）恍（huǎng）：不真切，难以捉摸、辨认，仿佛可以看见。

㉔疑：通“凝”。

㉕无尽藏（zàng）：佛教语。谓佛德广大无边，作用于万物，无穷无尽，泛指事物之取用无穷者。《维摩诘所说经》：“诸有贫穷者，现作无尽藏。因以劝导之，令发菩提心。”宋·苏轼《赤壁赋》：“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㉖不可思议：佛教用语，指神秘奥妙，无法想象。《维摩诘所说经》：“诸佛菩萨有解脱名不可思议。”

㉗蔼然：基本释义为和气友善的样子。引释义为温和、和善貌。宋·施彦执《北窗炙輠》卷上：“伯淳既见，和气蔼然见眉宇闲。”

㉘太和：亦作“大和”，指天地间冲和之气。《易·乾》：“保合大和，乃利贞。”大，一本作“太”。朱熹本义：“太和，阴阳会合冲和之气也。”《汉书·叙传上》：“沐浴玄德，禀卬太和。”《文选》作“太龢”。唐·元稹《竞渡》诗：“数极鬭心息，大和蒸混元。”清陈梦雷《丁巳秋道山募建普度疏》：“神人之怨恫俱消，太和积为丰登之庆。”鼓鬯（chàng）：鼓动、发扬并（使之）和畅、畅达。鬯，同“畅”。明鲍应鳌《贺郡大夫梁公祖奏最封序》：“和风鼓鬯，玄鹤来翔。”

㉙一二：逐一。《墨子·尚同》：“是非利害之辩，不可一二而明知。”

㉚太音希声：出自《老子》：“大音希声”，原指“不可得闻之音”。

㉛性情中和：性与情呈现中正平和的状态。明·季本《说理会编·性情中和》：“中者，不近四旁之名也。不近四旁，则不偏不倚，纯乎天而不杂于气者也。故四端随感而应，自然中节，无所乖戾，则谓之和。感者情也，节者性也，是情以性节，本乎静体者也。盖中和之德，性情之正也。”遇：对待。

【译文】

按音有其合律的音位，有的在徽上，有的在徽下，都有其确定的分数来进行定位。如果混淆不清的话，“和”从哪里出来呢？乐曲中章节法度，乐句中有一定的节奏，乐音中有一定的关窍枢要，音乐之礼是非常微妙的。如果混乱无序的话，“和”又从哪里来呢？专心研究琴学的人，会仔细辨别指下的吟猱以此来配合乐曲的需要，哪里需要用绰注来加以配合，哪里应该用轻重缓急加以调节。务必让乐曲悠扬动听充满韵味，尽可能地把乐曲的情趣体现出来，这样就能够让指与音合了。

音乐是随着人们的意绪而变化的，如果能够意在音前，音就能够随意而生，乐曲的绝妙之处就能够汇聚与此。因此要想将心意表达出来，就首先要磨炼音乐技巧；磨炼音乐技巧，让音乐技巧到位，这样才能够和自己的心意相互协调。比如右手在弹弦的时候，要能够做到厚重但而不粗暴，轻而不虚浮，快而不急促，迟缓但是不松弛；而左手在按弦的时候，在吟猱之时，要圆滑而没有阻碍（吟猱要恰到好处，中间毫无阻碍）；绰注到音位定音之后要能再有所变化（也就是绰注刚到音位定音的时候，还需要加以引申）。曲调要能够迂回曲折，听起来可能很松散但实际上却很紧凑；同时也要抑扬顿挫，听起来似乎有中断但是却又能够乘上而下。这些都是用琴音的精粹，去表现人内心深处细微的心绪。这样的音乐能够体现弦外之意：演奏者的内心如果能够和高山相辉映，在音乐中就仿佛出现了高山的壮阔之景；如果演奏者和流水相浸染，则音乐中也会依稀呈现洋洋的流水之景。炎热的酷暑似乎也能够被改变，能够让人们感觉到厅堂上结霜积雪；寒冷的冬天也能被温暖，让人们感觉到草阁春意盎然。其中的表现力是无穷无尽、不可思议的。当达到这一步的时候，音与意自然就能够合了。

总之，气定神闲，温和舒心，太和之气鼓动，心中指下都能够悠然自得，这样的意趣并非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表现出来的。现在很少有人能够理解太音希声的道理，琴学的正道是很难回复的，如果不能在弹琴的时候用中正平和的性情来对待琴道，而是将弹琴看作是一门技术的话，长此以往，弹琴之道就会慢慢消失直至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