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居仁通过比较圣贤在为学工夫上的区别,指出人人皆可为尧、舜的思想。“敬以义为体”,“敬义立而德不孤”。只要端正趋向,确立志向,每个人皆可达至圣贤之域。
胡居仁首先对圣贤为学工夫作了一番甄别。他说:“圣人只在天理上行,无所损益。圣人与贤人之分,只是一个生与熟,间断与不间断,识得如何未熟?如何间断?从此勉励不息,此是希圣工夫,久而圣可至矣。”(2)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就在于他处处动循“天理”,无有一丝一毫违背。说到圣人与贤人的差别,就在于修养工夫上的生与熟,间断与不间断而已。圣人主敬涵养工夫完密,操持省察得熟,并且能做到不间断。他接着说:“《孟子》《中庸》,多开示道理本原,使人知所信向,方肯下工夫。《大学》《论语》,就教人直截做工夫。圣人教人手段与贤人手段不同,圣人德盛,人肯信向,就教他做工夫,自能下学上达,到本原上上下俱了。子思、《孟子》先将义理大原与效验都开肚破肠说了,方能使人踊跃去做工夫。但《中庸》工夫,又更细密切实。”(3) 在这里,胡居仁继续讲圣人与贤人在教育手段与方式上有差别。圣人由于道隆德盛,大家都肯自觉追慕,所以省去了义理说教的阶段,而是直接开示工夫阶次,而贤人则须先做得一番义理说教工夫来。这也是《大学》《论语》与《孟子》《中庸》说教工夫上的区别。
此外,胡居仁还对圣人、贤人与异端之学的为学修养工夫进行了比较说明。他讲道:“圣人心不离乎理,理不离乎心,所以纯亦不已。大贤以下,必操存省察,乃能不离乎理。苟不操存,不省察,则与理违矣。或问:‘圣人心与理一,不用操、不用省乎?’曰:‘圣人固不待操而存,省而知,然亦无不操,无不省。但圣人心无放逸,人不见其操;诚明彻照,人不见其省。所以神妙不测也。’曰:‘异端亦曰不操而存,又曰无适而非道,何也?’曰:‘异端不事其操,只要心空无,物既空而无,则不用操矣。异端未尝见道,只想象个道无不在,以为无适而非道,故猖狂妄行,常与道离也。’”(4) 由于圣人“心、理不离”,故动静语默无不合乎“理”之规定。贤人以下则要先做得一番操存省察工夫后方能“不离乎理”。针对时人所疑之“圣人心与理一,不用操、不用省乎”之情形,胡居仁亦作了回答:圣人虽然不待“操而存,省而知”,但也“无不操,无不省”。由于“圣人心无放逸,诚明彻照”,表面看好似不着操存省察工夫,其实时刻不懈地做得那操存省察工夫。与之相比,异端所谓“只要心空无而不事其操”的说法,由于其未尝见“道”,只是想象妄念。加上又不曾做得操存涵养工夫,所以结果往往“与道相离”。看得出,胡居仁通过对圣贤与异端之学在为学工夫上的区分,旗帜鲜明地表达了他对圣学的向往之情,也同时昭示世人须时刻保持警惕之心,防止滑入那异端之学中去。
(一) “人人皆可为尧、舜”
在学宗圣贤的方向目标上,胡居仁肯定“人人皆可为尧、舜”的主张。胡居仁说:“圣贤教人恕上求仁,恕则物我之私不立,天理流通也。天地圣人只一个诚,私意间处便不诚。诚实理也,不可以人伪杂之。君实虽无伪,然与圣人之诚不同者,于实理未尽也,乃无私之私,无伪之伪也。子路之欺亦然……圣贤见道分明,故于天下之事,只是顺理以应之,未尝用一毫智计之私,然动中机会,自然顺治,虽非智计而智计在其中。后世智计之士,虽极其智计,终是见理不明,会错了。付此身于天理中,不作聪明,不以造为挠之,即尧、舜气象。人皆可以为尧、舜,是吾心之理与圣人一也。吾之理既与圣人一,又何圣人之不可学乎?不学者,皆自弃也。”(5) 胡居仁继续孔子“忠、恕”乃“仁”之方的主张,提出“恕上求仁”“诚实理也”等观点,认为凡事当顺“理”而为,不以个人私计扰之。只有一切“动循天理”“不作聪明”,才算是实现了“尧舜气象”。从“心与理一”的前提出发,胡氏又合乎逻辑地提出了“人人皆可为尧、舜”的主张。在胡居仁看来,“心”,即为“理”、为“一”。既然“心与理一”,那么圣人之“理”与吾心之“理”在本质上就是相同的。圣人能做到“心与理一”,我们普通人通过自己的努力也应该能够做到。
胡居仁继续说:“学只是修身,功业是修身之效。不可以功业为心,以功业为心,非惟失本末先后之序,心亦难收。程子曰:‘有颜子之德,自有孟子之事功。’天下人只一个心,如克己在我,天下归仁,岂非同此心乎?人心不同处,只是私心因有所蔽而然也。学者先当理会身心,此是万事之根本。学要来身上做。慊于己者,不使萌于再,此真能修身者,进于圣人不远矣……读书一边读,一边体验做,做得一两处到身上来,然后诸处亦渐凑得来,久则尽凑得到身上来,此则是大贤……‘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学者以此立,心便广大高明。充之,则是纯儒;推而行之,即纯王之政。人做得切己工夫,自无许多闲思虑。当然处即是天理。尽天理,不以一毫私意智力挠之,便是尧、舜气象。道理只是这个道理,功名事业是偶然。万物各有自然之理,圣人只是顺之,不曾加得一毫。理明后又持守坚固,力行纯熟,此是大贤。圣贤只依天理做事,所以极其大,与天地参;霸者以智计处事,便小。欲为天下第一等人,当做天下第一等事。做当今一个好人,须壁立千仞。”(6) 胡居仁认为,一个人应真切做得那身心修养工夫来,如此则“进于圣人不远”。读书过程中也须要有“诸己”,要切实做得那体验工夫来。
不仅如此,胡居仁还对董仲舒“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说法非常赞赏,认为学者应就此立得根本,如此,则纯儒可期,王政可就。人们的一切行为都应以是否符合“天理”之规定为标准,而不应让功名、富贵之念累其心。如此修养得久了,才能与“天地参”,才能学宗圣贤,也才能达到圣贤境界。胡居仁以此为标准,对当时世人矫作聪明、违背义理之行为进行了深刻揭示和批驳。他说:“今人有聪明皆不会用,只去杂驳上学,或记诵辞章,或涉猎史传,或泛观诸子百家。用心一差,其聪明反为心害,其聪明反为不聪明矣。善用聪明者,潜心积累,先从小学、《大学》、《近思录》、《论语》、《孟子》精思熟究,体验得圣贤心事,义理工夫,了然得之于心,然后循序渐进,博学群书。王勃等聪明与圣贤聪明不同者,是做向外面去,故适足为心之害也。”(7) 由于时人士子不从正路上去尽力,而只去杂驳上学,“或记诵辞章,或涉猎史传,或泛观诸子百家”,如此既久,在用心上一差,则流入谬误之中何止千里?胡居仁心中的为学正路之工夫,是先从小学、《大学》、《近思录》、《论语》、《孟子》上入手,精思熟究后循序渐进,才能有得。否则聪明反被聪明误,贻害身心无穷。他又说:“有聪明识义理不能持守而丧其本心者,多矣。虽曰知之未真,然皆因气偏欲汩故也。此持养之功,所以贯乎学之始终,不可须臾舍也。今人有小可才能,也干些事。圣贤道理充足,如何不做出事来?达而在上如尧,舜、文武,穷而在下如孔子,得时行道如伊傅、周召,不得时如颜、孟、程、朱。其德业事功,侔乎天地。以此知黄宪之流,只是一介善夫也。”(8) 在胡氏看来,“居敬穷理”之功,不可须臾离弃,操持存养方法,也应当贯乎为学过程的始终。唯有此操存涵养工夫不间断,才能通达尧、舜境地。(www.xing528.com)
胡居仁最后也表达了学宗圣贤不止的壮志雄心。他说:“‘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然欲道之行,治之善,非真儒不能。古人老而德愈进者,是持守得定,不与血气同衰也。今有才气之人,到年老便衰,是无持养之功也。学至圣人地位,方了一生事。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古人云:‘盖棺,吾事毕。’又曰:‘存吾顺事,没吾宁也。’”(9) 针对二程“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之话语,胡居仁认为要真正实现“道”的流行不息,就必须仰赖真儒作为不可。要“学至圣人地位,方了一生事”。只要人“一息尚存”,此志就“不容少懈”。看得出,胡居仁俨然以当世真儒自居,始终立志奋力圣贤之域,追慕圣贤之心无有止息。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胡氏这种为学圣贤精进不止的精神对现今个人品格的涵养和内心境界的修为均有启发与借鉴意义。
(二) “敬义立而德不孤”
《易经·系辞》有云:“敬以直内,义以方外。”“直”指向内部而言,说的是人应该品性纯正;“方”指向外部而言,说的是人们办事要合乎义理之规定。也就是说圣人君子要时刻以恭敬谨慎之心为准则,凡事合乎理义。只要以恭敬的态度去处事,就能广布美德,得到人民的信任和支持。胡居仁在这个问题上也有相似之主张。他说:“此道理与生俱生,有一毫未尽,便是欠缺了自家底,故提警扶持,全有赖于吾兄。窃观圣贤之教,虽多不出于存心处事,存心以敬,处事以义,敬义立而德不孤。”(10) 胡居仁认为,圣贤在涵养工夫上的主张,无非是内心存“敬”,处事以“义”,如此内外结合,齐头两进,“敬义立而德不孤”。在“敬”“义”关系问题上,前面主敬哲学章节已对此作了相关探讨。我们知道,胡居仁的老师吴与弼就曾提出过“敬义夹持”的主张,强调“敬内存心”与“义外处事”工夫并重,如此方为“洗心”之要法。其实,追根溯源,“敬义夹持”观点实来自程朱。胡居仁抛弃了其师以此说明“洗心”要法,偏陆“涵养本心”的路子,重新回归到程朱“居敬”和“集义”并重的立场上来。在二者关系上,胡氏认为“敬”以“义”为体。操存涵养工夫应不间断。即便在“静”中,也应有个“戒谨恐惧”之意常在。他说道:“看来后人处事,多是智计才识,未尝有义以方外之实学,故获禽虽多,终是诡遇。此处见得分明,则王道伯术判然二途而不混矣。尊兄于此谅察之已审,但愚昧之见,亦欲质于高明也。”(11) 圣贤能始终做到“敬义夹持”,而后世之人则多以“智计才识”处事,没有做得“义以方外”之实学工夫,所以自然“获禽虽多,终是诡遇”了。胡居仁在“敬”“义”关系问题上,始终坚持“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的正统儒学立场,在努力“敬以直内”的同时,也不忘“义以方外”之工夫,反对任何把二者截然分开的做法和行为。
(三) 正趋向以立志
胡居仁在给白鹿洞书院制定学规的时候,曾专门辟“正趋向以立其志”条规,从志向上对学宗圣贤予以说明。他说:“‘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又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人为志……今日克念即可为圣,明日罔念即为狂矣。古之学者,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为学先须立志,志既立,然后学问可次第着力,立志不定,终不济事。世之志利欲者与志理义者,自不千事,志利欲便是趋禽兽之径,志理义便是正路乡里。熹于科举自幼便见得轻。今人不去讲义理,只去学诗文,已落第二等。学莫先于立志,志道则心存于正而无他。圣人教人,无非讲明义理以修身,然后推以及人,非徒欲其务记览为词章,以钓声名,取利禄而已也。此道理与生俱生,今人弃了都不理会,浮生浪死,甚可惜。”(12) 胡居仁条引古圣先贤为学立志话语,无非是想告诫白鹿洞书院师生,在为学上首先应确立把追慕圣贤作为自己毕生不懈追求的伟大志向,此后学问方可有次第着力处,应始终从义理上学习修为,勿让利欲之心扰乱我们的心志。应学习圣贤“讲明义理以修身”之道,而以“徒欲其务记览为词章,以钓声名、取利禄”行为警戒世人学子。胡居仁接着说道:“圣人设教,无非因人固有之理而品节之,使由是而学焉,则德无不明,身无不修矣。今之学者,有气高者则驰骛于空无玄妙之域;明敏者类以该博为尚,科名为心;又其下者不过终于诗句浮词,以媚世取容而已,未尝知有圣贤之学也。夫圣贤之学,得之于己,可以成善治,美风俗,兴教化,三代可复也。或者以为圣人之道高远难至,非后学之所敢及,殊不知有生之类,其性本同,但圣人不为物欲所昏耳!今学者诚能存养省察,使本心常明,物欲不行,则天性自全,圣人可学而至矣,圣人岂隐其易者,反使人由于艰难阻绝之域哉?又有以为道学固美,但非世俗所尚,不利行耳!殊不知日用之闲,无非此道之流行,近自洒扫应对,事亲接物之闲,推而至于仁民爱物,无所用而不周,无所施而不利,特由教养无方,人自不察耳!”(13) 胡居仁认为,圣贤之学,得之在己,它可“成善治,美风俗,兴教化,兴复三代”。不仅如此,由于人性本同,圣人只是不为物欲所昏而已,所以人们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学宗圣贤的。只要我们每个人努力做到存养省察不懈,心性常明,不以物欲扰性,便可以达到目的。天地万物,品物流行,大化不止,皆为此“理”之体现。圣贤“事亲接物、仁民爱物”,无不中“道”,也无不中“理”,“圣人岂隐其易者”“圣人可学而至矣”。“圣人设教,无非因人固有之理而品节之”,由是而学,则德明身修。胡居仁认为,现今的学者,才气高的就沉浸于空无玄妙之老、佛中;聪明敏捷的就滑入功利物欲之中,以科举功名累其心。还有再下者就终日以诗句浮词来媚世取容。其实未尝有学习圣贤之心。通过条引古昔圣贤励志为学之话语,并展开对当时社会风气和学习趋向的揭示和分析,从“心也,性也,理也,一也”的学理角度,胡居仁向世人昭示了“圣贤可学而至”的道理,这就端正了为学路向。
胡居仁不仅从理论上为世人确立为学圣贤的志向,还切实从实践上加以践履。他说:“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莫不全具仁义中正之德,但气质或异,而贤愚以分,此圣人修道之教,所以不能无也。夫自唐、虞三代之盛,人君躬行仁义,以为教化之本,建立学校,以广教之之道,故人皆得以明其善,复其性,无愚不肖之患。及周之衰,教化不明乎上,士无学于下,人道或几乎熄矣,吾夫子以圣德无位与颜、曾之徒讲道洙泗,是以君上之教虽已不兴,而师友之传,道学之绪,垂无穷矣。汉魏以下,诸儒之学,虽有未纯,而其用力之勤亦各有以成其一家之学。至宋则真儒迭出,道学益明,远绍洙泗之盛,今企仰于数百年之后,恨不生于其时也。方今海内之士,学明德尊,足为师表者,康斋先生一人而已。愚往复从游数载,彷(仿)佛有以得其依归,但志卑质鲁,又相去之远,不获常相亲炙,恐离群独学,终无以成德也,于是乃与同志某等构为‘丽泽堂’,相与肄业其中,盖本《易》之大象曰‘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之义也。凡学于此者,谨德行,明义理,持其志,敏其力,期底于成功,庶乎丽泽之益为无穷矣……凡入‘丽泽堂’者,一以圣贤之学为宗,削去世俗浮华之习,尚节行,惇信义,毋习虚诞之文以干利禄,毋作草率之诗以取时宠,各立日录簿一册,逐一书写所习之业,所行之事,朔望鸣鼓,升众会于堂上,稽其所进书于总籍,以尽诱掖激励,渐磨成就之道。”(14) 在胡居仁看来,要复归唐、虞三代之盛,就非得重视和兴办教育不可。汉魏以下,有宋一代真儒迭出。至于今几百年,儒学不甚寥落。只有乃师吴与弼学明德尊,堪称一世师表。为了传播圣贤学识,发扬儒学精义,胡居仁与友朋构筑了“丽泽堂”作为讲习场所。规定凡是入内学习者,须皆以“圣贤之学为宗”,削去浮华陋习,节行尚义,自觉做到“谨德行,明义理,持其志,敏其力”,如此则“丽泽”之益处方能流播无穷。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