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苦行僧,没有什么身世。更确切地说,他唯一的目标,他快乐的源泉,是让他捉住的人去面对抽象而暴力的下层建筑,这些配置了他们的文化……小丑的刀疤脸代表的就是资本主义无形的逻辑,妆容精彩,画着咧着笑的大嘴。他欲望纯粹,但没有具体内容,这悖谬地使得非人格的人格化,不可见的可见了……小丑就是驱动资本主义的那种欲望。没有内容,也没有目标能够满足他,他存在于我们的理性体系之外,唯有暴力才能挡住他。然而,他不会垮掉,只能被打击,因为对于他所提的问题,解决办法就是问题本身:系统暴力的压抑。(Reece,2008)
因为小丑非常独特,言行一致,表里如一(不像布鲁斯·韦恩/蝙蝠侠这种二分状态,也不像哈维·登特出事前和出事后表现出的那种本来面目与象征意义的两面性),所以小丑是一个有着强烈感染力的角色。综合来看,他传奇性的外表,他的大笑,他的行为,这一切都反映了资本主义体系那些通常被压抑的、不可见的因素。阿多诺归入高雅艺术特征的那种恬不知耻的禁欲主义,被小丑吸收并入他单纯的驱动力之中,但是他各种复杂的特技,却又是对低俗文化的必然结果的讽刺性美学批判,这一结果就是当代生活的色情暴力和对景观的依附这一性质。这主要以两种形式出现:
1.小丑自觉地利用哥谭市的新闻和电视媒体来发表观点,非常典型的是他进入公共空间,是决意要制造景观性事件的。
2.小丑同时是社会及其超我代表(both the society and its superhero representative)的黑暗镜像,他要动摇和破坏它们。
这两个因素中的后一个,在主题上赋予《黑暗骑士》丰富的意识形态意蕴,这能够充分说明,齐泽克把高雅理论/低俗文化相结合,这是合情合理又有启发意义的。社会需要一个与罪行做斗争的幻象的英雄形象,小丑对这一现象的真实本质提出了让人灰心丧气的质疑。英雄形象是一个象征符号,幻象可以投射其上[从字面意义上讲,可以将其想象成向蝙蝠侠求救时用的蝙蝠信号(Bat-Signal)]。小丑能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困扰,与他的揭露方式直接相关,他让我们看到在社会中通常被压抑的事物。小丑如此直接地充当蝙蝠侠在主题上的对应角色,正如上文中里斯(Reece)所描述的,因而他的这张脸(尽管是扭曲的脸),能够面向资本主义的非理性层面。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知道这一层面是存在的,但是在另外的某种意义上,我们又不想接受这一点。小丑的意识形态作用实际上是深刻而严肃的。(www.xing528.com)
蝙蝠侠系列电影的一个模糊的基调,潜伏在这位与影片同名的英雄和他的各色对手之间亦同亦异的交叠状态中。这位超级英雄的一个非同寻常的特点就是,他这个角色堂而皇之地带有恶棍形象中常见的那种黑暗的象征因素。悖谬的是,蝙蝠侠被塑造为希望之神,但他出现于夜的暗影之中,而危险的罪犯们却带着小丑般的可爱滑稽相。小丑是一个明显的例子,他的威胁负载在他那看起来绝对没有危险的形象之上。而企鹅人更甚,企鹅原本是老牌的幽默风趣动物,在《蝙蝠侠:重现江湖》中,他乘坐超大黄鸭船出行,滑稽好笑,但其实他也是权力肮脏的阴暗面令人不安的化身。举个例子,在一个戏仿克林顿政治辞令的片段中,有一个名叫马克斯·史瑞克(Max Shreck)的资本家,他为企鹅人提供资金,企鹅人从他那里学会了怎样在摄影机前用一种老套的方式说话和表演:“也许,我曾救过市长襁褓中的孩子,但我不会去救一个袖手旁观、无助如幼童的市长。”与这种油嘴滑舌的辞令结伴同行的,是那种点缀着厌女症腔调的粗俗评论。史瑞克给了一个女粉丝与他合影的机会,女粉丝说:“你是年轻人最酷的榜样。”企鹅人回敬一句:“而你是榜样中最骚的年轻人。”他色眯眯地把一个运动徽章放在她的胸前,他再次戏仿那种辞令说:“市长的事务与权力无关。市长要把手伸到老百姓那里,感知百姓疾苦,揣摩百姓心思。”最后,他带着这种高见去见了猫女(Catwoman):“恰是我久等的猫咪(pussy)。”
权力的色情猥琐的阴暗面在此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在企鹅人早前揭开政治色情的阴暗面之时,这一点已经有所预演。史瑞克第一次见到企鹅人时,由于史瑞克的道德沦丧,他正受到强烈谴责,而企鹅人转着一把螺旋雨伞——这是我们为了不去看社会形势底部的真相,而把自己置于自我催眠术之下的一个可视的隐喻。企鹅人发现他并说道:“尽管看似奇怪,马克斯,你我却有共性:我们都被视为怪物。但是,不知怎么的,你是个被人崇敬的怪物,而我,直到今天,都还没被尊敬过!”史瑞克为自己辩护道:“坦率地说,我觉得这么说可是冤枉我了,我是个商人。尽管,确实,我精明,好吧,但也不能因此而叫我怪物。”对此,企鹅人反唇相讥:“别自取其辱了,马克斯。我太了解你了。你藏起来的,就是我要揭露的。你丢到马桶里要冲走的,我镌刻在我的战袍上。了解了吗?”最后这个措辞,以及杰克·尼科尔森扮演的小丑宣言“这城市需要泻药”,这两句可视为齐泽克对大众文化进行理论解读的铭文。蝙蝠侠系列电影中的歹徒们跟齐泽克一样,要剥开表象的皮来发现下面的真相,这样的欲望驱使他们走到一起。企鹅人想要“认识我基本的人性。但最重要的是,我想搞清楚我是谁”。他与小丑、猫女等都一样(“谁是蝙蝠背后的男人?也许你能帮我找出猫咪背后的女人?”),企鹅人踏上了真正的自我发现之路,而蝙蝠侠电影中那些来自司法和政治体系的“好人”角色们,却都在捍卫那些高贵的谎言,觉得这对社会极有必要,正是这些谎言阻止社会无法长期地或者密切地去反思它的一些基本假设。《黑暗骑士》结尾就是这么演的。
企鹅人试图扯下史瑞克商业性的面具(企鹅人说:“记住,马克斯,你藏着掖着,我招摇过市。”),正如小丑试图揭开蝙蝠侠的面具,并在哈维·登特实实在在的、毁容的双面中,令人毛骨悚然地、创伤性地揭开了他的虚伪面纱。甚至像猫女这样相对而言的小角色都揭示出了压抑——通过性的形式。她从一个衣着过时的女秘书转变为一个身着橡皮紧身衣的性感猫咪,男性眼里的尤物。在这个过程中,她发表了一系列充满色情意味的议论,先是与她的猫的对话中所含的对挫折的隐喻:“你刺激、瞎胡闹的性冒险搞完回来了?你不愿意提,可我也不想刺探。”到后来直率的俏皮话:“你们这群可怜虫——总是把你们的手枪和男根给搞混(always confusing your pistols with your privates)。”在蝙蝠侠系列电影中,尽管这些因素反映的只是表面上的虚伪,但是这些电影在刻画哥谭市的社会时,其意识形态效果在整体上是要遏制和搅乱真正激进的资本主义解读的。用齐泽克的话来说,有这种效果,是因为这些电影充当了构成性意识形态,而非被构成的意识形态(constituent rather than constituted ide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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