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笑话在我们的精神生活中所起的作用来看,我们应该给予笑话的哲学思考还不够。[Freud,2001d(1905):9]
在敬拜酒神狄奥尼索斯(Dionysus)的仪式上,人们唱着菲勒斯歌曲。参与者列队游行,手持用动物皮制作的超大的阳具,唱着淫秽的歌曲,满是模模糊糊的暗示。(Zupančič,2008:213)
上一章探讨了齐泽克在理论上独家的变态风格,使他饱受质疑,也带来媒体的关注,同时还给他带来风险:他实际要说的学术观点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要么是因为他短路式的逻辑火花抢了风头,要么是那些“假正经们”只顾着关注他的黄段子和/或他的思辨精神分析见解——正如弗洛伊德所说的:“只有别有用意的笑话才会遇到不愿听的人。”[Freud,2001d(1905):90]在被用来解读媒介景观中犬牙交错的现实与幻想时,齐泽克幽默的变态分析恰如一件调试精准的工具。本章将更详尽地揭示这一点,以进一步阐释这种分析在概念上的重要性。笑话能够一针见血地揭示交际行为中形式与内容相互纠缠的性质,这是弗洛伊德高度重视的。齐泽克用笑话的形式把形式与内容嫁接起来,而同时又能反过来讨论形式与内容的关系问题。他赞同这个观念——把不同的事物赫然并置起来,以此来揭示某些情形中不为人知的那些内容,笑话在这方面可谓是一种强大的力量。齐泽克讲述了“让·保罗(Jean Paul)是如何用一个笑话的形式来表述这一点的:‘笑话是乔装的牧师,能放在一起的,都能给它们凑成一对儿。’费舍尔(Vischer)说得更彻底:‘他最喜欢把连亲人们都不看好的婚事给凑成了。’”(ibid.:11)齐泽克这个理论的高级牧师,经常把媒介和哲学凑成一对儿,难怪他的著述常常被人嗤之以鼻。
《搔痒的主体》(The Ticklish Subject)一书的副标题是《政治本体论的缺席中心》(The Absent Centre of Political Ontology),针对的是貌似简单的“痒”(ticklishress)这一概念背后的多种问题。精神分析学家亚当·菲利普斯(Adam Phillips)提及“痒”的深层内涵:“该词表达的是‘飘摇不稳’,而实际上说的是色情。搔痒首先是勾引,多用娱乐的方式勾引。”(Phillips,1994:2)因而,搔痒这个词丰富的寓意不仅仅是单纯的动作,以及那种“孩子气”的胳肢痒痒所明显要寻求的天真无邪的乐趣。与它相关的,是一些常常被低估的理论层面,是齐泽克应用幽默和变态这二者背后的非常严肃的目的。孩子被胳肢痒痒这种事情,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是为了单纯的快活,这不需要多说,但实际上却是一种微妙的、多层次的心理体验。因为“胳肢孩子一下,这寻常的、深情的而又变态的行为,其实大有文章可做”(ibid.:1-2)。貌似简单,实则非常有迷惑性的搔痒,不动声色,但又矛盾性地把“寻常的”(ordinary)、“深情的”(affectionate)和“变态的”(perverse)这三样同时激活了。对于菲利普斯而言,“搔痒”远非孩子气的纯真的代名词,而是“五花八门的侵扰方式中的一部分”(ibid.:3),通过它,孩子了解到他与成人当权者之间关系的本质。往大了说,搔痒本身是模糊不清的,齐泽克分析另一种类似的模糊性时,搔痒充当了一个典型的例子。这种模糊性建构了被媒体所中介搔痒的成人生活,而齐泽克对此进行了卓有见地的精神分析。(www.xing528.com)
弗洛伊德的《笑话与无意识的关系》一书,德文原版的标题是“Der Witz und seine Beziebung zum Unbewuβten”,比英文译本的标题“Jokes and Their Relation to the Unconscious”(1905)寓意更加丰富。德语的“笑话”(Der Witz)这个词与“心智能力”及“心智能力的产物”二者都有关系——幽默机智、妙语连珠以及在更普遍意义上的“足智多谋”(参见Strackey in ibid.:7)。变态笑话对于齐泽克睿智巧妙的媒介分析法是尤其有用的,因为这些笑话以其特有的方式,凸显出了歇斯底里症的知识(往往出自日常的情景中),它们原本湮灭无闻(或者至少是未被谈及)。笑话是通过再现媒介意识形态运行的方式而做到这一点的——这就把形式与内容毫不违和地并置起来,这就是没有被保安识破的那个手推车,或者正如麦克卢汉所描述的媒介成为信息的方式那样:“……媒介的‘内容’就像窃贼手中那片吸引看门狗注意力的滴着汁水的肉一样。”[McLuhan,1995(1964):32]。笑话不像闹剧那样通过过度的物质性因素来制造幽默,“笑话寓居于语句中思想所赋形的表达中”[Freud,2001d(1905):16]。这种形式与内容的纠缠以一种极其自然的、下意识的方式出现。由于这种幽默效果,含有笑话机制的心理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重要性往往会被忽视。就像媒介意识形态的堂而皇之地欺骗往往是自相矛盾的(比如被偷的手推车),当我们听到笑话时,“我们给予它的逻辑上的或者实用上的重要性超出了它的实际内容,而一旦我们搞清楚笑话的本质后,就会否定这些重要性”(Lipps cited in ibid.:12)。换言之,意识形态之下潜伏的基本程序,内在地具备一种似乎合理的否定性——也就是上述引文中竹潘奇克(Zupančič)所描述的早期历史语境中的那种“模模糊糊的暗示”,因此,无论它是由谁说出的笑话,是杰出的政治家,还是电影导演,或者正如我们将会看到的,是一个喜剧演员,它的影响更加巧妙。
如今已是耄耋老翁的英国喜剧明星肯·多德(Ken Dodd)就有趣地代表了象征秩序中各种矛盾因素的微妙混合——普通却又变态,深情而又多样。多德手中的“搔痒棒”(tickling stick)是出了名的——一个大鸡毛掸子,取意于古代狄奥尼索斯传统的菲勒斯象征(phallic symbolism)——这个搔痒棒,既无辜又变态,生出许多挑逗观众的幽默。反过来,他的幽默模式(看家本领)利用了他与观众之间既充满爱意又庸常的关系,为的是传达反常的意义。对于《那是逗玛丽的错误方式》(That’s the Wrong Way to Tickle Mary)这样的歌曲,这种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如果不考虑作者的意图,在貌似超级普通,实际却引经据典的歌曲《幸福》(Happiness)中,同样可以发现这种效果。多德典型的表演是,舞动着他的搔痒棒,唱着名义上的抒情歌谣,实际上歌词的谐音有色情意味,他会唱两遍,宣称它是“我所拥有的最棒的东西”,并且感谢主赐福给他“更多的幸福”。[1]菲利普斯还在多德全部表演的其他方面发现了其他不同的搔痒因素——侵扰、幻象、幽默以及变态——这些以一种并不那么含蓄的方式涌现出来,那个赤裸裸的笑话就是例子:“真是个把黄瓜捅进牧师的信箱,大喊‘马丁一家要来了’的好日子啊!”有猥亵意味的双关语是多德的招牌,它以各种象征符号的喜剧形式,代表了媒介更加现实意义上的,但同时又是在极其严肃的意识形态意义上的运作模式。欲望、幻象、动机以及每天对我们狂轰滥炸的超我的禁令,是象征秩序中让人刺痒的、非实体的,但同时又是狂乱的情感旋涡,齐泽克积极地解读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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