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曾经到被甘肃省列为20世纪90年代扶贫重点地区的高寒阴湿和少数民族贫困县采访,深切感受到与贫困相伴生的另一种可怕“痼疾”:惰性与依赖。
1989年以来,甘肃省已经向这里投放了2.6亿多元的扶贫专项资金,慷慨地向“贫血”的人们“输血”。大多数农户自身的“造血”机能得到了加强,但有的人却“病体”依旧,甚至愈加虚弱,成了怎么也扶不起来的“烂杆户”。
定西地区某县一个贫困户,乡上为其扶持了一头牛。他既嫌麻烦,又想花钱,灵机一动,把牛卖掉,买了只便宜的羊,以对付上面的检查。过了一段时间羊也不想养了,卖掉了换成鸡,又省事,又有蛋吃,自得其乐。到后来,蛋吃完了,鸡也宰了,依旧两袖清风。
有位党员,妻子呆傻,儿子哑巴,家中一贫如洗,全部家当不足50元,完全靠救济过日子。领导看后忧心忡忡:“日子这么难,怎么过?”他坦然回答:“我是共产党员,靠党吃饭。”
岷县有个地方,高寒潮湿,不适宜小麦生长。种麦子年年遭雹灾,连续9年如此。上面要求调整作物结构,改种蚕豆、洋芋、油料等喜冷凉作物。但当地农民照种小麦不误。究其原因,是他们“不怕”雹灾。雹灾过后,领导照例实地查看,庄稼无收,总不能让群众挨饿啊!于是回销粮源源而来。省政府一位领导同志对此不无感慨:岷县每年吃掉2000多万公斤回销粮,最后吃出了个等、靠、要思想。
舟曲县坪定乡从50年代开始吃回销粮,从未间断。近33年平均每年吃掉300万公斤,一年背回销粮就要用价值40多万元的劳动力。出路在哪里呢?我们与几位村干部座谈。一位村干部不假思索地说:还得靠国家救济款、回销粮。现在群众担心将来回销粮越来越少,最后靠不住了。另一位更直率:每年到山下的县城背回销粮,往返25公里,年轻的身强力壮,上年纪的就没办法,太辛苦了!我们盼望着在乡上建个粮店,背起来近点。(www.xing528.com)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淡漠了,坐着吃,等着吃,要着吃,却不知道干着吃。舟曲县累计使用1500万元扶贫贷款,有1000万元变成了债务,涉及一万农户。有的农户用贷款娶了媳妇。有的存进银行坐吃利息。有的干脆用布一包藏在屋顶,到期如数上交。
贫困户如此,干部的精神面貌又如何呢?在自然环境严酷,人口和资源严重失衡,实际困难众多的情况下,一些干部忙于要贷款,搞经济,抓燃眉之急,无暇考虑总体设想和大的出路。有的规划不少,却难付诸行动,群众讽刺说:“规划规划,纸上画画,墙上一挂,抽屉一锁。几年一过,要啥没啥。”有的干部对脱贫丧失信心,“头年看,二年干,三年等着换”。甚至一上任就做调动打算。
有些地方给村干部只是划块地或者照顾100公斤到250公斤回销粮指标。报酬低微,又没有献身精神,致使一些村组织形同虚设。卓尼县尼巴乡97个村,有19个村委瘫痪、半瘫痪。有个村给干部的报酬是一匹流动的马,谁当谁使用,当完后交给下一任。后来马老了,转不动了,组织选派,谁也不当,只好由群众选,有的选上了也不当,村民便采取轮流当的办法。真成了“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可有的轮上也不当,于是罚款,据说最多的一家被罚了500元。
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崩溃,无所作为。据有关部门统计,经历几度艰辛努力,我国贫困人口已经由1亿多减少到5000多万。这是个鼓舞人心的消息,也是个严峻的挑战:今后的扶贫工作难度更大,“死角”更难对付。怎样唤醒沉睡的“自我”,真正变“输血”为“造血”,启动贫困地区自我发展、自我脱贫的活力,这是我们面临的一大课题。
(新华社1990年3月21日调研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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