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从月球遥望地球,让人震惊到屏住呼吸的景观莫过于,它是有生命的。从照片上看,月球表面干燥、凹凸不平,毫无生机。高悬在天际的是正在冉冉升起的地球,它的上方是一层湿润的膜,泛出浅蓝色的微光。在浩瀚宇宙的这一隅,唯有它呈现出一片生机盎然。假如你看上足够长的时间,你会看到缱绻的白云掩映着陆地,陆地在白云间时隐时现。假如你能看到远古的地质纪年的演化,你也许会看到大陆也在移动,看到它们在地火的推动下,在地壳的板块上漂移。地球看上去就是一个有组织的、独立的生命体,满载信息,以娴熟的技巧操纵着太阳。
正是膜在生物学的紊乱中厘清了意义。你得能获取能量、保存能量,准确地按需贮存能量,然后把它按照比例定量地释放出来。细胞是这样做的,细胞内的细胞器也是这样做的。每一个生命集合都徘徊在太阳能的流动中,从太阳的代谢物中攫取能量。为了活着,你必须能够跟稳态抗争,维持不平衡的状态,积聚能量以抵抗熵的增加。在我们这样的世界上,只有膜才能处理这样的事务。
地球在具有生命之后,就开始建构自己的膜,其基本目的就是处理太阳能。起初,由水中的无机成分合成肽与核苷酸的前生物期,在地球上,除了水之外,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屏蔽紫外线的辐射。最初,表面稀薄的大气全部来自地球冷却过程中所释放的气体,其中只有些微的氧气存在。从理论上讲,在紫外线的作用下,水蒸气也能发生光解作用而产生氧气,但量不会多。如尤里(Urey)所指出的,这一过程是自限性的,因为发生光解作用所需的波长正是氧气会选择性屏蔽的波长。氧气的生产几乎一开始就被切断了。
氧气的生产有待于光合细胞的出现,它必须生活在有充足的可见光并且免受致命的紫外线照射的环境中,以便进行光合作用。伯克纳(Berkner)和马歇尔(Marshall)计算出,绿色细胞必须生存在水下约10米深的地方,很可能是在水池和池塘里,这些地方水比较浅,没有很强的对流(海洋不可能是生命起源的所在)。
你既可以说,向大气释放氧气是进化的结果,也可以反过来说,进化是氧气的结果。两种说法都说都通。一旦光合细胞出现,很可能是蓝绿藻的同类,日后地球的呼吸机制就此形成了。从前,氧气曾一度达到大气浓度的百分之一,地球上的厌氧生物受到了威胁,于是,具有氧化系统和ATP的突变型应运而生。我们由此进入了爆炸式的发展阶段,各种会呼吸的生命,包括多细胞的生命形式,就可以滋生繁衍了。
伯克纳提出,过去曾有过两次这样的新生命大爆炸,形同大规模的胚胎学转化,都有赖于氧气浓度的阈值。在第一次大爆炸中,氧气浓度达到了现在水平的百分之一,得以屏蔽足够的紫外线,使细胞能够移居到江、河、湖、海的表层水域。这次大爆炸发生在大约六亿年前的古生代前期,印证了这一时期地质记载中海洋生物化石陡增的现象。第二次大爆炸发生在氧气浓度达到今天水平的百分之十时,距今约四亿年,这时,已经形成一个足够强大的臭氧层,减轻了紫外线辐射,使生命可以离开水,移居到陆地。从此以后,除了生物创造性的限制,生物的发展变得畅通无阻,再没有什么能限制生物多样性的发展了。
关于人类的幸运,还有一个真实的写照。氧气吸收的,正是紫外线光谱带中对核酸和蛋白质最具杀伤作用的部分,同时它又允许光合作用所需的可见光充分通过。如果不是氧气的这种半透性,我们也不会这样进化而来。(www.xing528.com)
从某种意义上说,地球会呼吸。伯克纳提出地球具有一个生产氧气和消耗二氧化碳的循环,这个循环有赖于地球上动植物的相对繁盛,而几次冰期则代表呼吸的暂停。植物过分茂盛可能导致氧气的浓度高于今天的水平,于是相应地引起二氧化碳的耗竭。二氧化碳浓度的下降可能破坏了大气层的温室效应。二氧化碳为大气层保持着来自太阳的热量,但随着温室效应被破坏,热量会从地表辐射散失。气温的下降又反过来抑制了大部分生物的生长。一阵长长的叹息,氧气的水平可能已经下降了百分之九十。伯克纳推测,这就是大型爬行动物所遭遇的灾难。这些大块头在含氧丰富的大气环境中生存可能不成问题,但此时它们要面临氧气耗尽的厄运。
现在,在离地球表面30英里处,有一层薄薄的臭氧层。它保护我们不受致命的紫外线的伤害。如果我们能避免使用可能破坏臭氧层或者改变二氧化碳浓度的技术,我们很安全,通风良好,安然无恙。对我们来说,氧气不是什么心腹大患,除非我们放任原子弹爆炸试验的进行,大肆杀戮海洋中的绿色细胞。当然,如果我们这样做,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大气是全然没有人情味的,本来很难跟它建立感情的联结。然而,它就像葡萄酒和面包一样,既是生命的一部分,也是生命的产物。总体来讲,天空是奇迹般的成就。天空和自然界的万事万物一样,按照设计准确无误地运行着。没有人能想出办法改进它,我们能做的无非是有些时候把某一块云从某一处移往其他的地方。仅用“偶然”并不能全面解释这一波澜壮阔的存在。叶绿体的出现,也许有点幸运的成分,然而,一旦这些东西登场,天空的进化就绝对是命中注定了。“偶然”意味着有其他的选择、其他的可能性、不同的解决方法。在鳃、鳔、前脑这些细节问题上,“偶然”可能是正确的,但在天空的问题上,却不是这样。在这里,不存在其他的方法。
我们应该这样称颂现在的天空:它的广袤、功能的完美,无疑是自然界鬼斧神工的产物。
地球为我们呼吸。它还为我们做了另一件事,保护了我们的福祉。每天有几百万个陨石落入这层膜的外层,由于摩擦,它们被燃烬,化为乌有。如果没有这层屏障,地球的表面早就会像月球表面一样,被撞得坑坑洼洼,满是沙砾和尘埃。尽管我们的“感受器”还没有足够灵敏,没能听见那轰击,但当得知那些声音就在我们头顶,如同夜雨敲打屋顶凌乱的声音一般时,我们就能备感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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