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简(1141—1226年),字敬仲,号慈湖,慈溪人。乾道五年(1169)进士。曾任富阳主簿、乐平知县、温州知府等,以耆宿大儒膺宝谟阁学士,谥号“文元”。致仕后筑室德润湖(后更名慈湖),世称慈湖先生。其著述主要有《慈湖遗书》17卷,又续集2卷;《慈湖诗传》20卷;《杨氏易传》20卷;《五诰解》等。
慈湖任富阳主簿时,曾受陆九渊亲炙,兹后“忽觉此心澄然清明”,遂拜象山为师,沉潜于心学。慈湖与舒璘、沈焕、袁燮、韩宜卿、蒋存诚、沈文彪、汤建、叶秀发、韩度为友,往复切磋,形成了自己的心学体系。又于甬上兴学授徙,遂成“慈湖学派”(又称四明学派)。慈湖与袁燮、舒璘、沈焕等,世称“甬上淳熙四先生”。全祖望在《同谷三先生书院记》中云:“吾乡前辈,于朱、呂、陆三家之学并有传者,而陆学最先杨、袁、舒、沈,江右弟子莫之或京。杨、袁尤多昌明之功。”[65]慈湖之学把“心”作为哲学最高范畴,发挥象山“本心”说,认为“人心即道,自灵自明”。[66]又以易理阐明其宗旨,认为“易者,己也。……以易为天地之变化,不以易为己之变化不可也。天地,我之天地;变化,我之变化”。“天者,吾性中之象。地者,吾性中之形。故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皆我之所为也。”[67]“天地之心,即道,即易之道,即人之心,即天地,即万物,即万事,即万理。”[68]把“道”“性”“仁”万事万物万理等皆归结于人“本心”之中。慈湖学派与朱学吕学后绪的北山学派、文清学派等并盛于浙东,成为象山“心学”向阳明“心学”发展的中间环节。
慈湖弟子众多,如袁甫、冯兴宗、史弥忠、钱时、洪梦炎、陈损、桂力荣、童居易、舒铣、舒衍、郑节夫、顾平甫、傅太原、薛疑之、真德秀、刘宰、史蒙卿、王扬、郑五、赵访、陈苑、桂彦良、黄震、赵僧等者。全祖望在《石坡书院记》云:
慈湖弟子于大江以南,《宋史》举其都讲为融堂钱氏。予尝考之,特以其著述耳。若其最能昌明师门之绪者,莫如鄞之正肃袁公、蒙斋侍郎陈公、习庵及慈之桂公石坡。顾袁、陈以名位著,而桂稍晦。……桂氏自石坡以后,世守慈湖家法,明初尚有如容斋之敦朴,长史之深醇,古香之精博,文修之伉直,声闻不坠,至今六百佘年,犹有奉慈湖之祀者,香火可为远矣。[69]
赵偕之后,又有桂彥良、乌本良、向寿诸君继之。全祖望与郑南溪论《明儒学案》事目云:“杨文元公之学,明初传之者尚盛。其在吾乡,桂文裕公彦良、乌先生春风、向献县朴,其著也,是为慈湖四传之世嫡。”[73]桂彦良、乌本良、向寿诸君,将慈湖心学带入明初学术舞台,使洪武时期的理学包容了心学。《宋元学案》卷九三《静明宝峰学案》载:
(彦良)每侍帝(朱元璋),必以二帝三王为本,而折衷于孔、孟,要以明圣学,格君心为务。至于历代治忽,启迪不倦,诚意恳至。凡所言,无一不当帝心,至书其语揭便殿。复谓诸大臣日:“此彦良与朕论至于此,汝等宜亲炙儒者。”……帝日:“江南儒者,惟卿一人。”对日:“臣不如宋濂、刘基。”帝日:“濂,文人耳。基峻隘,不如卿也。”先生至晋,制《格心图》献王。后更王府官制,改左长史。朝京师,上万世太平治要十二策。帝日:“彦良所陈,通邃事体,有裨治道。世谓儒者泥古不通今,若彦良,可谓通儒矣。”[74]
可见,慈湖四传之桂彦良于学术方面,在朱元璋的心里竟在宋濂、刘基之上。屡被朱元璋称为“江南儒者惟卿一人”“若彦良,可谓通儒矣”。而集吕学之大成的大儒宋濂,在朱元璋眼里只是一介“文人”而已。
慈湖心学之传,其次是淳安。淳安钱时,字子是,乃慈湖高足。钱时之后,则有夏希贤(字自然)、吴暾(字朝阳)继之。《宋元学案》卷七四《慈湖学案》《修撰吴朝阳先生暾传》载:“严陵自融堂讲学后,弟子极盛。入元,则夏自然为大师,而先生(吴暾)接之而出。”[75]吴暾弟子最盛,郑玉曾随其受业三年。
慈湖心学在婺州,则始自吕祖俭。全祖望在《宋元学案》卷七三《丽泽学案》云:“明招学者,自成公(吕祖谦)下世,忠公(吕祖俭)继之,由是递传不替,其与岳麓之泽,并称克世。”[76]可见,吕祖俭是与其兄吕祖谦同创吕学。淳熙九年(1173),吕祖俭受铨命赴四明任监仓之职。这是一件不仅对吕祖俭本人学术思想,甚至对整个“浙东学派”发展,皆影响深远的事情。对此,何炳松曾指出:“金华一支三家崛起之后产出一个吕祖俭,他把金华的史学第一次传到四明去,这都是我们研究浙东学术时必须注意的史迹。”[77]吕祖俭离婺入甬,在把吕氏史学传统带入四明的同时,也深受甬上心学浸染。全祖望在《呂忠公祠堂碑文》中云:“忠公以明招山中父兄中原文献之传,左右其间,其功无所见于官守,而见之讲学。”[78]对吕祖俭在四明讲学情况,《宋元学案》卷五一《东莱学案》载:
时明州诸先生多里居,慈湖开讲于碧沚,沈端宪讲于竹洲,洁斋则讲于城南之楼氏精舍,惟舒文靖以宦游出。先生以明招山中父兄中原文献之传,其于诸讲院,无日不会也。甬上学者遂以先生代文靖,亦称为四先生。而滕德粹为鄞尉,朱文公语之日:“彼中有杨、袁、沉、吕,可与语也。”[79]
可见,吕祖俭与“甬上淳熙四先生”交游甚深,以至于在“舒璘以宦游出”以后,取而代之,而名列新“甬上淳熙四先生”。连朱熹都如此认为,他对将任鄞尉的滕德粹说,那个地方有杨简、袁燮、沈焕、吕祖俭,你可以与他们商讨交流学问。吕祖俭对四明学术的融入,不仅仅表现在讲学上,他在学术思想上也几乎接受了慈湖心学。吕祖俭在与朱熹书中曾云:
诲谕谓只于静坐处寻讨,却恐不免助长之病;或又失之,则一蹴而堕于释氏之见。某自顾涣散之久,近稍收拾,粗有静养功夫。然功夫浅簿,客虑犹多,虽未至便有此病,然亦岂敢不常自警省也。兼亦自觉未堕释氏之见者,盖释氏是从空处求,吾儒是自实处见,喜怒哀乐之未发,初非空无,寂然不动,本皆完具。释氏于此看得偏阙,所以随在生病。又元者,善之长底意思,释氏既不识元,绝类离群,以寂灭为乐,反指天地之心为幻妄,将四端苗裔遏绝,闭塞不容其流行。若儒者,则要于此发处认取也。[80]
此信提倡以“静坐”的功夫体验“喜怒哀乐之未发”,与慈湖心学已相去不远。还对朱熹批评他“一蹴而堕于释氏之见”之语,做了辩解。认为“元者,善之长底意思,释氏既不识元,绝类离群,以寂灭为乐,反指天地之心为幻妄,将四端苗裔遏绝,闭塞不容其流行。若儒者,则要于此发处认取也”。其实,吕祖俭此处不仅仅在为自己做辩护,更为整个四明心学做辩护。其后他似乎走得更远,议论间其心学意味更浓,甚至教弟子说:“‘心之精神是谓圣。’孟子仁人心也,人心即道,故舜曰:‘道心日用,平常之心即道。’故圣人曰:‘中庸,庸常也。’于平常而起意,始差,始放逸。”[81]已经完全是心学口吻,故杨简在《奠吕子约辞》中直接视其为同道学者:“哀哀子约,我心则同,问学虽略异,大致则同。所同谓何?其好善同;见义忘利同;学不以口而以心同。”[82]
吕祖俭入甬后的学术思想转变,对婺中学者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因为,此时的吕学弟子,还是视吕祖俭为吕学大纛。如李诚之就曾跑到四明去见吕祖俭。乔行简在丞相任上,就推举过慈湖淳安高第钱时,“丞相乔行简荐之,授秘阁校勘”。[83]
慈湖婺州弟子有史可考的仅叶秀发、傅大原二人。(www.xing528.com)
《宋元学案》卷五一《东莱学案》之《知军叶南坡先生秀发传》载:
叶秀发,字茂叔,金华人。师事东莱。以进士为庆元府教授。著《论语讲义》以训诸弟子,一时巨儒皆相器重,愿与之交,而杨慈湖筒问难尤详,谓得所启发。后知高邮军。
(云豪谨案:宋景濂为先生传,言:“其师事吕东莱、唐说斋,极深性理之学。以佘为文,辄擢庆元丙辰进士第。弟子慕之,从其学者,岁至数百人。”又言:“其教授庆元时,与之交者,慈湖而外,则楼攻媿、史独善、楼迂斋、郑安晚、袁絜斋也。”又言:“学者尊之日南坡先生。所著有《易说》《周礼说》及《论语讲义》等书。”)[84]
可见,叶秀发学出吕东莱、唐仲友,后因为庆元府教授,便与慈湖,以及楼攻媿、史独善、楼迂斋、郑安晚、袁絜斋交游,而与慈湖“问难尤详,谓得所启发”,遂成慈湖弟子。宋濂《叶秀发传》亦云:“除服,转庆元教授。秀发尝著《论语讲义》,发越新意,以诲诸弟子,且曰:‘圣门授业之源,无过此书。然义理无穷,倘一切沿袭旧说,吾心终无所得。若欲见诸行事,是犹假他人之器以为用,用之于己且惴惴焉不以为便,况欲假人乎哉?’时巨儒楼钥、史弥巩、娄昉、郑性之、杨简、袁燮皆器秀发,与之交。而于问难尤切,每至日昃忘食,简自谓有所启发,得边、詹、顾、叶四子为喜。叶盖指秀发也。”[85]
傅大原者,盖傅寅之子。据《宋元学案》卷六〇《说斋学案》载:“先生(傅寅)诸子,大东承其家学,敦悫有父风,而大原从慈湖杨先生游,从子定学于朱门。一家之中,旁搜博採,不名一师。”[86]《宋元学案》卷七四《慈湖学案》,列傅大原于“慈湖门人”。[87]可见,傅大原为傅寅次子,慈湖及门弟子。傅寅祖籍义乌,后至东阳表亲吴癸家吴氏书院讲席。“杏溪先生傅寅者,说斋上座弟子,而先生(吴癸)之外弟也,忘年事之如师。杏溪家贫,先生为之纪理其家,相与终身,不失尺寸。”“晚益贫,太守孟猷闻而叹曰:‘不可使贤者饥饿于我土地。’乃捐俸以倡,诸好义者为买田筑室于东阳之泉村。”[88]可见,傅寅后来居东阳泉村。因此,傅大原也可视作慈湖东阳籍唯一弟子。另据东阳现存村落记述考证,在东阳江北离陈樵故里不远有小傅陈村,为傅陈两姓合居。据介绍,傅姓者,为傅寅之后裔;陈姓者,则为陈樵之后裔。
陈樵与象山后绪,亦多有交往。如张翥。张翥,字仲举,晋宁人,《宋元学案》卷九三《静明宝峰学案》列其为“俟庵(李存)门人”。李存则为静明陈苑弟子,属“象山五传”。李存(1271—1354),字明远,更字仲公,学者称侯庵先生,饶州安仁人(今江西余江)。建竹庄书院,讲授陆学。主张“本心说”,认为格物穷理即穷格本身之心。有《侯庵集》20卷。《宋元学案》卷九三《静明宝峰学案》有记。
其载云:
(张翥)受业于江东大儒李存先生,得其道德性命之说。簿游扬州,学者及门甚众。至元末,以隐逸荐。至正初,召为国子助教,分教上都。寻退居淮东,起为翰林编修,与于宋、辽、金三史。累迁至侍讲学士,以侍讲兼祭酒。勤于诱掖后进,绝去崖岸,不徙以师道自尊,学者乐从之。有以经义请问者,必历举众说,为之折衷,厌其所得而后巳。[89]
延祜七年(1320),张翥34岁,由钱塘赴太原举试,李存、陈樵等有诗送之。李存《俟庵集》卷十六《送张仲举明春秋经归就试太原序》谓“国家以科举取士,士之选,必由于其乡。延祜七年春,张仲举将由钱塘归就试太原”。陈樵作《送张仲举归晋阳举进士》六首,其一云:“籍甚张公子,词华众所推。门闾千里望,天地一编诗。花落山公宅,云寒杵臼祠。看君归晋日,翻作别家时。”[90]可见两人关系密切。
陈樵还与至正二年(1342)任庆元路儒学教授的朱文刚(字明德,天台人。《至正四明续志》卷二有载)有交往。朱文刚卸任庆元路儒学教授赴休宁就典史,陈樵作有《送朱明德休宁典史(二首)》,其一云:“今日休宁县,犹驱吏鞅尘。直存吾道在,清任此生贫。灯火千家夜,桑麻百里春。因君重参赞,民俗竟还淳。”
关链是陈樵在自己学术思想中高度融入了慈湖心学之要的。他在《少霞洞答客问序》中云:
淳熙以前,言洙泗伊洛之学者,若日心之精神日性,神者性命之本,体言动性之用,知觉性之知,喜怒哀惧爱恶性之情,饮食男女性之欲,仁义礼性之所知。知不待学,知天下之分日礼,知事理之宜日义,知与天地万物本为一体日仁,而智者知此之谓也。良知得之自然,日天之所命,率循天性之所知。[91]
陈樵“心之精神曰性”命题,直接慈湖“心之精神曰圣”之要的,并创新发展了这一源自孔子的心学学说。陈樵及门弟子杨芾曰:“先生之学,以诚笃为主,以沉静为宗,左图右史,一室萧然,敛容危坐至数月不越牟限。”[92]可见,陈樵为学功夫皆出心学一路。四库馆臣认为陈樵“所称‘神所知者谓之智’,实慈湖之绪余,而姚江之先导”。[93]由此而论,把陈樵看作慈湖私淑,是不会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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