鹄媪者何？愍①赵母也。愍赵母而书以鹄何？媪之节似鹄也。媪既节矣，其似鹄何？鲁国陶门寡妇婴②，曾歌黄鹄也。其歌曰：“黄鹄之早寡兮，七年不双；宛颈独宿兮，不随众翔。寡妇念此兮，泣下数行。呜呼哀哉兮，死者不可忘。”鲁人闻之，不复求婴。婴之节，媪之节也，故曰鹄媪也。媪，二曲欢乐里人，幼端严凝重，其归赵氏文吾也。媪笄而赵未冠，进饮食案齐眉也。数年，举一子③，即自励也。一子在妊而赵忽逝，弥月诞矣④。媪抚二孤，泣曰：“吾不获从良人地下游者，为赵氏两块肉耳⑤。”于是朝督仆耕，暮督婢织，身操作纺绩，劳如也。自励鬌鬋⑥矣，命就傅⑦，尝以纺
⑧灯火佐读，弗懈也。自励弱冠有远志，弃诸生业，结客少年场中，鼓琴弹剑歌诗；家虽贫，未尝口嗫嚅而足趑趄⑨，故门多长者车辙。媪年八十七殂矣。迹其高行，当从古妇女烈者等也。虽然，古妇女烈者有矣，世或清平也，家或饶财也，子或朱衣也⑩。媪之节自少而老，世兵火，家清苦，子贫且贱。笔洞生曰：“穷檐葸户中，未尝无割股之子，截耳之妻。”而家无青蚨，嗣非紫衣，遂令千古节义掩于尘土⑪。盖伤之也。巴寡妇清家有丹穴，赀与陶、猗、卓、程等饶⑫。始皇为立“女怀清台”，此以财卫节者也。章纶母金⑬，歌诗言志，名垂女史；然纶正统进士，官至侍郎，此以贵彰节者也。悲夫，媪之家贫而子又贱，始终茹蘗，一节老死⑭。始知后世笄袆丈夫⑮，铁石心肠，如鲁陶门黄鹄寡妇而名湮没者，比比然也，悲夫！
注：①愍：同情怜悯为之哀伤。②鲁寡妇婴：事见《烈女传》，陶婴少寡，不再嫁，作《黄鹄歌》。鲁人见她忠于先夫，不再去求婚。黄鹄，天鹅。③举一子：生了个男孩，叫赵自励。④一子在妊，弥月诞矣：第二个孩子尚在妊娠中，满十个月出生。⑤两块肉：南宋祥兴二年，元兵攻陷崖山，陆秀夫背幼帝赵昺跳海死。帝母大恸曰：“我忍死间关至此者，正为赵氏一块肉尔，今无望矣。”亦投海死。后指仅存的子孙为一块肉。⑥鬌鬋：（duǒ jiān）儿童发型，指代儿子到了七八岁。⑦命就傅：让他上学。⑧纺
（zhuān）：镇定纺车的砖头，句意大体为借着母亲纺线的灯光读书，母亲陪他。⑨口嗫（niè）嚅而足趑趄（zījū）：欲言又止，举步不前。⑩世或清平，子或朱衣：或因社会清平淳厚，人被教化而能守节；或因儿子当官，母以子贵守节。⑪笔洞生曰句：穷簷（檐）葸（xǐ）户，穷家小户。葸，胆怯不前貌。割股之子代指大忠之人。春秋时介子推曾割股之肉以食文公（重耳）。截耳之妻指撤去环瑱的贞女。青蚨（fú）：金钱。紫衣：同朱衣，官服，代指做官。⑫陶、猗、卓、程：陶朱、猗顿、卓王孙、程郑，都是古时富有的商家，巴寡妇家有丹穴，即朱砂矿。⑬章纶母金：章纶母金氏。纶在明英宗朝登进士第，母亦显贵。⑭始终茹蘗（bò），（植物名）一节老死：茹蘖，犹言吃苦，一心守节到老死。⑮笄袆（huī）：女人服饰，这里指代女人。(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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