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人槲叶集：太白山雍州巨镇，祷者应，三公之略

太白山，雍州巨镇也。圭峰②在左，褒斜③在右，倒视敦物④，横绝峨眉⑤。祀其山，则于唐、于宋、于元、于明；秩其爵⑥，则曰侯、曰公、曰王；隐其山，则有胡僧老人、田游严、孙思邈、孙太初诸人；咏其山，则有李青莲、苏子瞻、何大复诸人⑦。其登之也，始傍溪以穿林，继攀萝于鸟道，枯槎⑧续其断岸，石栈勾折于危岛。其险也如此。及登绝顶，万缘俱空，日瘦月小，星寒云低。远眺东南，天山一色；瞰⑨北渭，渺然一带，五将九嵕⑩，俱为培嵝⑪。其高也如此。群山环卫，如星拱极；区其形状⑫，有欹者，侧者，偻而探者，蹙黛倚者，似龙盘者，虎踞者，似凤鸾翼者，堆似牛首者，并峙似熊耳者，有鸣声镗鞳似石钟者⑬，有峰岩相似楚山九嶷、衡山七十二峰者，其山形之异也如此。或阿香轰于涧底⑭，或长虹勒乎山腰，或狂飙乍逝，板屋有秋叶之危，或雾锁大壑，白昼有下舂之冥⑮。兼以晴雨倏忽，挥霍万状，其气象之变有如此。至于祷应桴鼓，草木不生，积雪不解，湫池文章⑯，变化陆离，俗皆譁以怪说⑰。余以为非怪也。西方之帝是谓少皞⑱。其神太白，其兽白虎，其野井鬼，于卦为兑⑲，于风为阊阖，于律为夷则，于干为上章重光⑳，于五行为金，金色白，杀物为权，木老于火而死于金，故草木不生，金壮水生，故积雪不解。古者五岳，视三公遇大旱、大疫、大灾、大螟，积诚以祷，未或不应。太白为秦岳最，有祷辄应，其职然也㉑。湫池之内，文章变化者，盖山无草木，精华在水故耳。不然漳水蝃蝀之观，龙渊玉英之说耳㉒。此则太白山之略也。山阴古清湫，有太白行宫㉓，然岁深倾圮。岁在戊戌㉔，池阳㉕人某等荐蘋于山㉖，复谒行祠，感其栋摧堧颓㉗，乃鸠集乡人好善者㉘，各输金，重修殿庑若干楹㉙，丹垩雕绘㉚，极其壮丽；越历数载，往来勤劳，不阻于铄金之暑，折胶之寒㉛，呜呼！可谓大功德矣。于是清湫居民相与谓曰：“比年神灵，既妥风雨以时；池阳人之功不有所述，何以劝善？”遂乞言于余。余嘉池阳人之乐善有成也，首状太白山大观，次叙修葺巅末如右㉜，庶几使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云尔。

注：①眉县境内太白庙有多处，李柏此处所记，为槐芽镇清湫村太白庙。眉县属古雍州。②圭峰：犹谓主峰。③褒斜：即褒斜谷，道通汉中，南口曰褒，北口曰斜。④敦（dùn）物：山名。《汉书·地理志》垂山，古文以为敦物。在太白主峰以东。倒视，犹谓向下看，俯视。⑤横绝峨眉：横绝犹言横越。李白《蜀道难》“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⑥祀其山，秩其爵：祭祀这山，为这座山封爵位。⑦李青莲、苏子瞻、何大复：李白号青莲居士，天宝元年应诏入京，曾作《登太白峰》（古风）：“西上太白峰，夕阳穷登攀。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一别武功去，何时复更还？”晚唐皮日休读之神驰八极。苏轼《太白山下早行，至横渠镇，书崇寿院壁》“马上续残梦，不知朝日升。乱山横翠帐，落月淡孤灯。奔走烦邮吏，安闲愧老僧。再游应眷眷。聊以记吾曾。”这是他奉命往太白山祈雨，下山经横渠镇，题于张载读书讲学的崇寿院壁上的诗。何大复：何景明，号大复山人（公元1483—1521），河南信阳人，明代弘治十五年进士，官至陕西提学使，工诗文，为弘治十才子之一，正德嘉靖年间，与李梦阳致力复古之学，推崇先秦两汉散文、汉魏古诗、盛唐近体诗，与李梦阳、康海、王廷相等人称前七子。著《大复集》，明史有传。⑧枯槎：枯死的树木。⑨瞰：俯视。頫（fǔ）这里同俯。⑩五将九嵕（zōng）：五将山在凤翔，又称武将山。九嵕山，在陕西礼泉县，有九峰高耸。⑪培嵝（pǒu lǒu）：小土丘。⑫区：分别，此处犹言形容它的特别之处。⑬镗鞳（tāng tà）：象声词。⑭阿香：传说中雷车女神。⑮下舂（chōng）：日落之时。⑯祷应桴（fú）鼓句：桴鼓即鼓槌和鼓。大意为人的祈祷，跟着鼓声的振响就应验了。传说关中人在太白山祈雨，常常灵验。湫池，指太白海。⑰譁（huá）：虚夸。⑱少皞（hào）：又作少昊，古部落首领名，黄帝子，以金德王，故称金天氏。⑲兑（duì）：八卦之一，形为，象征沼泽，象曰丽泽。⑳干：天干。干支纪年在庚曰上章，天干第七位。辛的别称曰重光。少皞以下几句，李柏想从传统文化解释太白山气候与地形特征，不无牵强附会之嫌。㉑“三公祷五岳……其职然也”句：辅佐国君掌握军政大权的官员。周称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汉以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为三公。他们遇有国难，便积诚以祷。五岳中有秦岭之华山，而太白山又是高于华山的秦岭主峰，有祷辄应是它的职分。㉒不然漳水蝃蝀（dì dōng）句：不像漳水出现彩虹，蝃蝀即虹，龙渊藏有玉英那么神秘。古人以深潭为藏龙之渊。《淮南子》云：“清水有黄金，龙渊有玉英。”李柏不相信太白山顶太白海在民间流传的种种神奇说法，如水中可照见天宫美景之类。㉓山阴古清湫：山之北有槐芽镇清湫（qiū）村，建有眉县最大之太白庙。《年谱》云，湫受太白池支流以清浏故名。㉔戊戌：公元1658年，李柏二十九岁。㉕池阳：今陕西泾阳西北，汉代建池阳宫于此。㉖荐蘋：遇时节献时物而祭，如藻。㉗堧（ruán）：庙外的墙。㉘鸠集：纠合。㉙庑（wǔ）：堂下周围走廊，廊屋。㉚丹垩雕绘：垩（è），白土，涂刷墙壁。雕绘，用颜料彩绘雕像和梁栋。㉛折胶之寒：与铄金之暑相对，极言其秋冬之寒。折胶，古时知胶之性寒燥易折，故以折胶喻秋冬之季。㉜巅末：事情的始末。(www.xing52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