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说：太白山人《槲叶集》中的感人故事

丁巳，终南戍兵有战马一骑，其色骃，其齿，其足②，其神骏，尝驰驱沙场，临阵无敌。一日，圉人③不谨，蹉跌坎陷，跛一足矣。召马医视之，医曰：“马胯骨綮④脱矣，非药饵可疗。”兵士怆然，以为杀之则不忍，养之则难用也。有老农王氏，揣知兵意，请曰：“马命真可惜。养之则阡陌一力耳，不如赐之农家。”兵士许之。王氏出银二两买马以归。养三月而马愈，但可牛行⑤，不能马驰。王氏遂配老牛一只，与马并耕于野者五年矣。每见道旁行人，昂首长嘶，若有所诉者。

曹孟德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吾安知此马虽服犁，其志不尝在千里邪？呜呼，吾闻良马之生，多在风雨晦明之际，谓之龙种，一遇千金。买骏之主，命方皋、薛公⑥之徒求诸沙丘，取诸大宛⑦，以之驾路车，鸣和鸾，升昆仑，游黄泽⑧，直一举足耳。及其入于国门⑨，齿马有禁，蹙刍有罪，养以天闲⑩，一食石粟，马亦矜宠顾盼，骧首云衢，何其乐也！今也沙丘，大宛如故也，何无马也？即有之矣，而路远金门⑪，服违帝辇⑫，放浪苍莽之野，游息寂寞之滨，偕三羸为友侣⑬，五驽而成群⑭，呜呼！马一也，昔何贵，而今何贱！岂马之时命亦与世运为汙隆⑮邪？吾又闻，骐骥之服盐车也，伯乐哭之于辕下⑯；拳毛騧⑰之在朝邑也，太宗访之于面家。马之衰而惫也，管夷吾用其智，田子方怜其老⑱。呜呼！世无伯乐、太宗、夷吾、子方其人，纵有骐骥、拳毛、千里之足，亦必长困盐车，终厄面家，谁用其智？谁怜其老？及一朝僵卧，垅灶为椁，铜镉⑲为棺，荐以姜桂，葬以人腹，所必然矣。白山李柏偶见战马服犁，作《战马说》，怜马也与！(www.xing528.com)

注：①应在结庐太白山时创作，岁在壬戌。王氏买战马在五年前即丁巳年（公元1677年）。②骃（yìn），浅黑间白的马。，音八，马八岁。，音坠，后足左右白。③圉人（yǔ）：管理马的人。④骨綮（qìng）：筋骨结合处。⑤牛行：名词用作状语，像牛似的行走。⑥方皋、薛公：古代善相马者。⑦沙丘大宛：古地名。沙丘在今河北广宗县境，大宛在西域，皆产良马。⑧驾路（lù）车句：路即车。和鸾，车铃。升，游，都是马的奔腾。⑨国门：这里应指国家的御马监。⑩齿有禁句：齿马，小马，有禁犹言受严格管理和养育。蹙刍有罪，减缩饲养马的草料是犯罪行为。蹙，减缩。刍，草料。天闲：天子的马厩。⑪路远金门：犹言离帝都远了。金门，指宫阙。⑫服违帝辇：离开了皇家车马行列。服违，道路相违。⑬偕三羸：一车四驾，自己既已在野，而其他三马岂能为肥而贵者？三羸，三个瘦朋友，指马。⑭五驽：驽（nú）马，能力低下的马，五驽，指三五成群的劣等马。⑮汙隆：汙（wū）隆，高下，这里指世风盛衰。⑯骐骥、伯乐：骐骥，良马，千里马；伯乐，春秋秦穆公时人，以善相马著称。曾见一匹千里马拉盐车上太行山，蹄申腠折，白汗交流，中阪迁延，负辕不能上。伯乐下车攀而哭之，解衣为它遮风，马于是俯而喷，仰而啸，声达于天，见知己也。⑰拳毛騧：李世民曾用过的战马之一。原来给人拉磨，当常马使用。⑱管夷吾：即管仲，受齐桓公重用。田子方：战国时魏人，曾被魏文侯尊为师。⑲镉（lì）：鼎一类大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