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书：乾卦亢龙②之论，以周公、霍光为证，诚为确见。光不学③，知进而不知退，亢也，故有悔。周公善用龙德④，不至于亢，故无悔。此不易之谈。然愚推广言之，龙随时变化，神物也。《易》道，随时变化者也，圣人亦随时变化者也，故曰：“孔子，圣之时。”亢字亦随时而用之者也，要活看，不可执一。时当用亢而不亢，时不可亢而亢，均致有悔。何也？孔子之微服过宋，程婴之僭踪屠氏，相如之引避廉颇⑤，梁公之屈身女主⑥，卒之保身全道，克济大事，乘风云而上天，此龙德之不当亢而不亢者也，终无悔。祢正平嫚骂孟德⑦，嵇叔夜睥睨钟会⑧，此龙德不当亢而亢者也，有悔。天下皆周，而伯夷之西山无周；天下无宋，而文信⑨之楼头有宋，此龙德有似于亢者也。然纲常立，名教正，亢亦无悔。莽大夫知《易》而美新⑩，元祭酒讲道而应聘⑪，此龙德有似不亢者也。然辱身遗臭，悔孰大焉？东汉之季⑫，王纲解纽，龙当潜而不当亢，乃激浊扬清，横议执政，卒致党祸蔓延。西晋强敌侧目，朝政陵夷，龙当亢而不当潜，乃高谈清静，玉尘竹林，卒致神州陆沉⑬。此不当亢而亢，当亢而不亢，其悔一也。故善用龙德者，潜、现、跃、飞，无所不可。龙之时，圣人之时也。故曰：“孔子，圣之时者也。”学者贵乎知时，知时则知龙德矣，则知《易》矣。
注：①李柏与武功焦卧云交友，最早出现在康熙二十一年壬戌（公元1682年），柏结庐太白山，岐侯茹紫庭与焦卧云均有资给。②亢龙：《易》上九，亢龙有悔。上九是乾卦最高、最后一爻。已经达到极点，没有再高的位置，因而物极必反，位置虽高反而不如“五”位。亢，是极、高又干燥的意思，飞得过高，以致后悔。③光不学句：霍光（公元前？—68年）霍去病异母弟，武帝时出入宫廷廿余年，未尝有过。昭帝八岁即位，政事一决于光。昭帝崩，立宣帝，秉政廿年，族党满朝，权倾内外；帝亲政后，收霍氏兵权，遂以谋反夷族。终是不学龙德之过。④龙德：在发挥个人能动性、创造性过程中，能随时调整变化。周公一生有惊无险，践履龙德使然。⑤孔子、程婴、相如：孔子在鲁从政失败后，以普通师生打扮游列国，过宋，不见宋君，在大树下师生演习周礼。程婴在奸臣屠岸贾夷灭赵氏满门之际，藏匿赵氏孤儿。为与屠岸贾周旋，程婴故意让友人公孙杵臼骂自己是小人，出卖了赵氏。蔺相如为维护国家大局，搞好将相团结，引车避匿，不与廉颇冲突。⑥梁公句：梁公狄仁杰九谏武则天，终使之感悟，取消了传位给侄儿武三思的打算，召回太子。⑦祢正平骂曹：祢衡，字正平，少有才辩，气则傲物。孔融荐于曹操，曹用为鼓吏，令其改服鼓吏之装欲辱之，衡于操前裸身更衣，又大骂操，操以其素有虚名送于刘表，表又送黄祖。终为祖杀。⑧嵇叔夜睥睨钟会：三国时魏谯郡人嵇康，字叔夜，曾任中散大夫，不满司马氏专权，常与友人游于竹林，人称“竹林七贤”。一日与友人树下打铁，贵公子钟会过，康睥睨其人。后终为会诬陷，为司马昭所杀。⑨文信：待考。⑩莽大夫句：扬雄为西汉赋作家，少好学，通《易》，但缺少骨气，居然在王莽篡汉后担任大夫，校书天禄阁，后以事受株连几死。美新，赞美王莽篡权。⑪元祭酒：待考。⑫东汉党祸：东汉桓帝时，宦官势盛，士大夫捕杀其党。后宦官反诬，士大夫二百余人遭禁锢。灵帝时，李膺等与大将窦武谋诛宦官，事败膺等百余人被杀，死徙废禁者六七百人。⑬西晋事：西晋初建，四面强敌，然社会风气喜欢玄谈，主张无为，就像美玉在树林蒙尘，致使天下分裂，社会动荡。陆沉：国土沉沦，政权东迁。(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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