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人槲叶集：午夜钟的惊人韵律

石令人古②，茶令人淡，梅令人贞，莲令人清，此无声动物③者也。闻驴鸣悟道④，听击竹参禅，聆杜鹃啼识治乱，此有声而无情者之动物也⑤。“飞土逐肉”⑥，歌之而孝思生；麦蔪稷穗⑦，吟之而忠怀奋；黄鹄紫燕⑧，咏之而节烈振，此有声有情者之动物也。古人知声之易动物也，于是有阳春白雪，丝竹歌咢⑨，刻商引羽⑩，杂短怨诽之声⑪，其言近，其旨远，要以补百家之不足，而助六经之所不及，盖以声为教也⑫。汪直作威福，公卿大臣，相为结舌⑬；一洒扫微贱之阿丑，口吐谑词，身作酒态，足以回万乘而有余⑭。然则，剧谈讽刺之关于声教也大矣。

眉阳孟太和⑮，少年讲剑术，长而隐弈酒，目击时事，感慨牢骚。然而，笑之不可，骂之不敢，哭之或无泪，怨之或无词；烦劳管城⑯，托于传奇，哭笑怒骂，委之古人，是欲以声教天下后世也。然八音之数⑰，金为首，金声之洪钟为大。书成而自题其额曰《午夜钟》，盖以大声自鸣也。唐人之诗曰“夜半钟声到客船”。吾不知船何泊，客何人，钟声谁敲，夜半谁闻，知其说者可以读《午夜钟》矣。盖古往今来，夜半时也；都邑聚落⑱，江上船也；王侯厮役，客中人也；前言往行，寺钟声也。钟声到船，则客醒矣；夜半客醒，乌啼霜落，寒山寂寂。似此景色，谁复能寐？则长夜漫漫，可以待旦矣。要非午夜钟，不足惊客梦也。(www.xing528.com)

注：①为眉县孟太和《午夜钟》杂感集所撰序。②石令人古：古人因见陨星为石，又有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的神话传说，所以见石思古。③动物：感动人心。④闻驴听竹：极言其平凡。魏晋人喜听驴鸣为乐，悟道参禅都是醒悟之意。⑤杜鹃句：传说古蜀国国王杜宇，让位于其相开明后归隐，蜀人怀之，呼鹃为杜鹃。又说杜宇化为鹃，啼声悲哀，后来蜀被秦惠王所灭。治乱偏意在乱，鹃啼总令人悲伤。⑥飞土逐肉：上古《弹歌》句。逐肉以营养老人，故孝思生。⑦麦蔪稷穗：蔪（jiān），麦穗秀生貌。稷是中国古老的农作物。穗，犹言抽穗，结穗。此句意为看到庄稼丰收在望，就想国运振兴。⑧黄鹄紫燕：黄鹄，大鸟，天鹅，一举千里，志趣高洁。紫燕成双成对，爱情忠贞，以此指代节士烈妇，咏之可振风气。⑨丝竹歌咢（è）：管弦歌唱和吟诵。咢：本为争辩，这里引申为口语吟诵。⑩刻商引羽：商羽，都是五音之一，刻商引羽，犹言演奏乐曲。⑪杂短怨诽：杂言短歌，抒怨诽之情。⑫为教：施教化。⑬汪直：明宦官，领西厂，兴大狱，劾罢公卿大臣数十人。结舌，犹言恐惧说不出话。⑭阿丑回万乘：阿丑是明代小宦官。姓名身世皆不可考，但明代多种史籍都说他善演讽刺滑稽戏，敢在皇帝面前借以揭露时弊和歪风。成化时，太监汪直掌西厂，权势远超东厂和锦衣卫，炮制冤狱，到处生事，阿丑借演戏讽刺他。宪宗听了以后，对汪直的宠爱减少了些。回万乘犹言“回敬”万乘之君皇帝，那么下贱的阿丑回敬汪直更不在话下。⑮眉阳：眉县东关。孟太和具体情况待考。孟氏是秦穆公时代百里孟明视的后代。⑯管城：指笔。黄庭坚诗句有：“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⑰八音：古代以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为八音。金为钟，钟为首。其他也都是乐器，如革为鼓，土为埙。⑱都邑聚落：大都市小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