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端禅师《蝇子透窗偈》②为：“为爱寻光纸上钻，不能透出几多难。忽然撞着来时路，始觉平生被眼瞒。”太阳玄禅师《典客偈》：“一兔横身当古路，苍鹰才见便生擒。后来猎犬无灵性，又向枯桩旧处寻。”此足证西来大义，不立文字③。后世学者从语言文字求，无生消息④，皆纸光瞒眼，枯桩寻兔者也。既无文字，然宗门⑤代有语录，则又何也？盖不见洞口桃花，难逢源上秦人⑥；不升空中桥杖⑦，难见广寒嫦娥；不持牧妇书信⑧，难入洞庭龙宫；不因引路火光，难得阿婆焦衣⑨。初学之士，屏弃文字，因断缘绝，四顾彷徨，何路可适耶？若止难逢、难见、难入、难得，其害犹浅若彳亍⑩，一错未免。黑风吹舡，飘随鬼国⑪。
予读书太白山中，见长安寡妇刘氏子，采药深山，雷雨暴发迷路错走，遂至亡身；渭阳进香少妇，踏翻危石，遂至堕胎殒躯；岐山李叟妻误走樵蹊，失路不返。此三人者，只缘一步错走，一脚错踏，遂至母子夫妇大相失散，呜呼危哉！生物有万历恒沙劫⑫，始得为人；为人最亲无过母子夫妻，然跬步少错，遂至子弃其母，妻抛其夫，母堕其子，骨肉离析，如风火散。故曰：“一失脚为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诚可悯也，诚可惧也。此憨休禅师所以忧后世子孙失脚迷路，不能顿悟西来大义，而权以语言说无字法也⑬。(www.xing528.com)
注：①据长安佛教研究丛书《大兴善寺》载，云峨弟子憨休在康熙二十三年甲子至康熙三十一年壬申，即公元1684—1692年主持寺务。②偈（jì）：梵语偈佗的简称，佛经中的颂词，多用三、四、五、六言、七言以至多言为句，四句合为一偈。③西来大义，不立文字：大兴善寺是中国佛教密宗发源地，来源于印度早期密教，认为自己的祈祷词语有不可思议之力：“一个字含千理，观诵除无明。”有多种神秘功效，没有任何一个汉字具有如此神秘、丰富的内涵，也无法用汉语修辞准确表达密教咒语，于是译经师就不翻其字意，只用相同字音对译，即用音译。④无生消息：得不到真信息。⑤宗门：即憨休所在密宗。⑥源上秦人：指陶渊明所说进入桃花源的武陵人所见到的人，他们自称避秦难到此，不知有汉，无论魏晋。⑦桥杖：指空中桥梁。⑧牧妇书信：唐传奇《柳毅传》，写龙女牧羊受苦，请柳毅持书入洞庭龙宫传信，来搭救自己。⑨阿婆焦衣：阿（音ā）婆，指豫章王妃廋氏。⑩彳亍（chì chù）：小步行走。⑪黑风吹舡（chuán同船），飘随鬼国：犹言恶风吹船，会把船推向鬼国绝境。⑫万历恒沙劫：恒河沙无数，言多不可胜数，万历恒沙劫，佛家称世界一成一毁为一劫。万劫即万世。⑬以语言说无字法：用汉字语言来宣传“无字的法门”，即无法表达的教义。因为语录算不上密宗的原始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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