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人槲叶集：吕夷简之非宰相才及其罪行

宋真宗①问吕蒙正曰：“卿诸子孰可用？”对曰：“臣子皆不可用，侄夷简，宰相才也。”白山李柏曰，吕夷简非宰相才也。宰相者，其心休休②焉，其如有容焉，人之彦圣③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此之谓宰相。夷简在仁宗朝平章政事，进用多出其门。范仲淹上百官图，比夷简于张禹④。夷简诉仲淹越职言事，离间君臣，引用朋党，以是落职。余靖、尹洙、欧阳修皆以上书救仲淹，贬于外。其后王曾、蔡齐，亦以夷简罢。且陷富弼⑤使契丹，欲致死地。故孙沔上书论夷简曰：“黜忠言，废直道，柔而易制者收为腹心，奸而可使者保为羽翼。⑥”观其逐孔道辅，贬仲淹，陷富弼，则孙沔之言深切⑦夷简之罪。

余谓夷简大罪，在谋废郭后而致之暴卒。《周礼》：大冡宰⑧于岁终会宫中，百司费，独王后世子不会⑨。盖以后与王同尊也。《大易》：“乾配君，坤配后。”以后与君并尊也。郭后母仪⑩天下十年，且太后立者，无可废之罪。仁宗好内⑪，家法不正，故尚、杨二美人，恃宠骄恣，尚于帝前以语侵后，后怒批其颊，帝自起救，误中其项，非有心也。夷简执友闫文应⑫，教帝以爪痕示夷简，夷简以前并罢私恨，遂劝帝以光武废郭后事⑬，且先敕有司，勿受台⑭谏章奏。而一时中丞、谏官如道辅⑮、仲淹等十人，皆以救后贬。道辅语夷简曰：“大臣事君后犹父母，顺父逐母可乎？”夷简对以汉唐废后故事。

呜呼，夷简为大臣，不以沩汭关雎⑯事君，独以汉唐薄德为法；不与忠臣义士为友，而独与媵妾宦侍为党，此岂宰相之所为乎？故夷简非宰相才也。后废居瑶华宫，帝念之，赐以《乐府》，后和答之，辞甚悽惋。帝悔，遣人密召后，后辞曰：“若再召见，须百官立班受册方可。”后不愧坤道如此。有小疾，帝遣内侍闫文应挟医诊视，后遂暴卒。说者以为文应恐后复立，故毒之；焉知夷简非主毒者也？仲淹劾文应，帝不加诛，止窜岭南，焉知非夷简密为之地也？善乎道辅之言曰：“大臣事后如母。”夷简为宰相，党媵妾宦侍，倾害母后，以致中毒暴卒。律以《春秋》“赵盾弑君”之法，史臣有董狐其人者，必直书曰：“吕夷简弑其后。”臣弑后犹子弑母也。子弑母，枭鸟⑰之道也。不谓夷简堂堂宰相，蒙正犹子⑱，而其立朝行事，有类枭鸟。吾故曰，吕夷简非宰相才也。(www.xing528.com)

注：①宋真宗：（公元997年—1022年在位）名赵恒。②休休：宽容，气量大。③彦圣：美士，才德出众的人。这里用为意动词，人以其心为彦圣。④范仲淹句：鉴于国政混乱，范仲淹在景佑三年上“百官图”，谏明官员迁进次第。张禹，汉成帝时为相，性奢侈，买田多至四百顷，外戚专权，他唯诺逢迎，但求保有富贵。⑤富弼：（公元1004—1083年）少为范仲淹等相知，仁宗时与韩琦同主政中书省。两次出使契丹，力拒其割地要求。神宗朝因反王安石变法贬外任。⑥“黜忠言，废直道”句：排斥忠言，废止正道；柔弱而听话的人被他擢为心腹，奸诈有用的人被他当作羽翼保护起来。⑦切：切中，击中要害。⑧大冡宰：周代官名，为六卿之首，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这里指辅佐成王的周公。⑨“百司费”句：犹言百官赴会的花销是计数的，不能靡费。唯独王后与天子的花销不计多寡。不会（kài）即不计。⑩母仪：母范，人母的典范。仪在这里用如动词：母范感动天下。⑪好内：犹言好色。⑫闫文应：宦官，后文宦侍也指他。⑬光武废郭后：东汉光武帝的郭皇后好礼节俭，有母仪之德，被皇帝所废。吕夷简援引此例劝仁宗废后。⑭台：这里指御史台，专司弹劾之职。⑮道辅：即孔道辅。⑯沩汭（wèi ruì）：尧以二女娥皇女英妻舜，看他能在妻妾面前做出怎样的表率。舜便打发她俩回老家侍奉公婆，如妇礼，尧善之。沩汭：河曲处，在山西永济县境舜的老家。关雎，诗经首篇，教人以圣德配圣女。窈窕淑女既得之，则当亲爱而娱乐之，以成内治。⑰枭鸟：吃母鸟的恶鸟。⑱犹子：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