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人槲叶集：培元气，振纪刚，重根本，轻末务

有浑浑噩噩①，窅窅冥冥②，视之而无形，听之而无声，扪③之而无物，辨之而无色；无色而色天下之色④，无声而声天下之声，无形而形天下之形，无物而物天下之物者，元气是也⑤。古人知元气之当养也。朕兆未萌而凝其神⑥，波流未行而浚其源；源浚可以达四海，神凝可以贞万化⑦。大本立，达道行，天地位，万物育，自然之应也。若纵恣于隐微，而饰之于闻见，放荡于幽独，而揜⑧之于广众，自败之道也。数仞之墙，崩于蚁穴；百里之堤，坏于鼠窦；夫不灭星火者，原可燎也；不防绳锯者，木必断也；不绝水滴者，石将穿也。是以君子有防微杜渐之学也。戊辰七月予买河东⑨大牛，身高八尺，头尾长丈二，虽不及南华犛牛，垂天之云，视秦牛大者犹一岁犊也⑩。形状既伟，毛色亦美，性驶而驯。予爱之，不啻支遁之于马。⑪故予来往田间，骑牛背；牛卧场圃，坐牛胁，呼为牛蒲团⑫。牛噉刍荳⑬，四倍常牛。辛未⑭大旱，七月盗起，予避地凤翔之西房村，野无青草，力不能饭牛⑮，羸瘦骨立，筋力困惫，竟长卧死。牛死腊月，其元气消耗，盖自四五月时也。

嗟乎！天下事有伤元气而渐至不可救者，比比然也。一牛云乎哉？《易》曰：“履霜，坚冰至”，渐也⑯。《诗》曰：“肇允彼桃虫，飞维鸟”⑰小之可为大也。《书》曰：“予临兆庶，如朽索之驭六马。”敬也。主敬则造化生；心慎小，则大乱不生；杜渐，则事见几先虞⑱，廷自危微⑲；精一以致，地平天成，用是道也。后世因循苟且，不固苞桑；故宦寺炽⑳而汉衰，清谈㉑起而晋弱，藩镇强而唐微，科目盛㉒而明亡。皆不知培元气，振纪刚，轻根本而重末务也。(www.xing528.com)

注：①浑浑噩噩：混沌无知。②窅窅冥冥：窅（yǎo），同杳，深远难见。③扪：摸。④无色而色天下之色：第二个色用如动词“以……为色”，无色而以天下之色为色。以下句式类同。⑤元气是也：这就是道家所说的元气。《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苞桑指桑的根本，即元气。⑥朕兆未萌而凝其神：朕兆，即龟坼，可喻事物变化的征兆。⑦贞万化：贞通正，使万变归正道。⑧揜（yǎn）：遮掩。⑨戊辰：1688年。河东：眉县营头有河东村，离曾家寨不远。⑩南华句：庄子在道教称南华真人。犛（lí）牛：牦牛，这里指道家的青牛。垂天之云，指庄子所称鲲所化之鹏，其翼若垂天之云，极言其大。视：比。⑪支遁：晋代陈留人。《世说新语》说他好鹤好马。不啻：不亚于。⑫牛蒲团：犹言牛坐垫。⑬噉（dàn）：啖的异体字。刍荳：草料。⑭辛未：即公元1691年。此年七月李柏因眉地大旱避地凤翔。⑮饭牛：喂牛。⑯“履霜，坚冰至”，渐也：因踏在严霜上，可知寒冬已临，坚冰将结。⑰“肇允彼桃虫，（同翻）飞维鸟”句：肇，始；允，信。桃虫，小鸟。古人相信小鸟可以长成翻飞的大鸟。⑱杜渐：杜，堵塞，拒绝渐化。几：事的迹兆。虞：戒备。⑲廷自危微：廷，朝廷。危：凶险。微：无。⑳宦寺炽：宦寺，宦官。炽，炽盛，极言宦官专权。㉑清谈：即玄谈，指魏晋时文人学士崇尚老庄，竞谈玄理。㉒科目盛：指明代八股盛行，文人精力都投放到应试上，无真才实学。《明史》称：思宗（崇祯皇帝）时元气尽澌，国脉垂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