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人槲叶集：花之圣人，李子梅爱菊周爱莲的譬喻

周茂叔①曰：“菊，花之隐逸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渊明爱菊，茂叔爱莲，世人多爱牡丹。李子曰，吾不敢谓牡丹不如菊、莲，即以富贵、隐逸、君子辨之，孔子曰：“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向子平②曰：“吾已知富不如贫，贵不如贱。”鲁仲连曰：“与其富贵而屈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李太白曰：“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③李峤④曰：“富贵荣华有几时，山川满目泪沾衣。”方蛟峰⑤曰：“富莫富于蓄道德，贵莫贵于为圣贤。”由此观之，牡丹之富贵安恃乎？世人爱富贵，于花之富贵者亦多爱之；惟学道之士，不以彼易此，故陶爱菊而周爱莲也。然则爱梅者何人乎？林和靖、张功甫、高太素、宋广平、田丰之徒⑥皆爱梅者也。犹未至也。

李子曰，梅，花之圣人者也。或曰：“爱菊方以隐逸，爱莲比之君子，可谓至矣。子以梅为圣人，过矣。”李子曰，予盖愧天下之名园胜圃，万花烂漫，逞艳斗媚，一旦时移运去，夏日烈，斯凋残矣；⑦秋风起，斯摇落矣。惟梅也，万国飞霜，而独傲霜；四海雨雪，而独凌雪，将向之所谓烨烨灼灼⑧欣欣向荣者，即一叶不保，而梅独喷香舒英于冰霰凛冽之际，骨何劲而质何刚！孟子所谓浩然之气也。譬诸忠臣义士，则西蜀之任永，东海之仲连⑨也；拟之节妇烈女，则令女孤贞，陶婴⑩之高洁也。彼以为清友、奇友、世外佳人、坠楼绿珠⑪，皆唐突慢侮，不知梅者也。昔武王克商，天下诸侯朝周者八百国，伯夷独歌采薇。孔子以为古贤人，孟子以为圣之清。梅之清，夷之清也。何也？天下皆冬，而梅无冬。与天下皆周而夷无周，同一清也。清之至，圣人之道也。故曰，梅，花之圣人者也。以视隐逸之菊，君子之莲，又进而上之矣。若夫牡丹富贵，世人固多爱者，君子则存而不论也。(www.xing528.com)

注：①周茂叔：即北宋周敦颐，字茂叔，哲学家，人称濂溪先生，提出一个简单而系统的宇宙构成论。②向子平：向秀，魏晋时“竹林七贤”之一，受司马氏迫害死，有文才。③李太白句：《江上吟》尾句。④李峤：唐代诗人。⑤方蛟峰：第160页《与冯海鲲书》有注。⑥林和靖、张功甫、高太素、宋广平、田丰：林逋，谥和靖先生，北宋钱塘人，终身不娶，种梅养鹤自娱，善行书，喜为诗，人有“梅妻鹤子”之称。宋广平即宋璟，第70页《铁墨吟·叙》及《十月见梅花》有注。其他人物不详。⑦愧天下……凋残：为天下名花凋残而羞愧。⑧烨烨灼灼：明盛美貌。灼，鲜明。⑨任永：东汉初人，字君业，好学博古。公孙述累征，辞以目眚（shěng，眼睛生翳）不赴，及述败，笑曰：“一世幸平。”目即清。光武闻而旌之。仲连：鲁仲连，战国齐人，高蹈不仕，然好为人释难解纷。赵孝成王时，秦击赵长平四十万军，围邯郸；魏将新垣衍欲令赵尊秦为帝，赵平原君不知如何是好，此时鲁仲连适游赵，向新垣衍讲了许多道理，强调说：“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新垣衍于是不敢复言帝秦，而秦将亦却军五十里，会魏公子率军击秦救赵，平原君欲封鲁仲连，连辞让者三，终不肯受。⑩陶婴：古代烈女，少寡不嫁，作《黄鹄曲》。⑪绿珠：晋代石崇歌妓。崇等以豪奢相竞，后以党羽为赵王司马伦免官又为人所杀。伦欲夺绿珠，珠跳楼自杀。李柏以为不值得与梅之清相类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