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经史，尧茅茨土阶，禹卑宫室②，渺乎其不可尚已③！始皇阿房，徒资一炬；汉高灭秦，殷鉴不远。奈④马上得天下，不事诗书；萧何吏才，不知王道，故建未央宫，以壮丽威天下⑤。谈王道者羞言之。《语》曰：“作法于俭，犹恐其奢。”西汉开国奢邪？俭邪？后世王者创业艰难，及再传之后，子孙骄逸，几欲琼其宫而瑶其台矣。无论其主，即藩封诸侯，宫室侈靡广大，仙宫月殿未足拟其巨丽也⑥。予为秦人，少见秦王废宫⑦；及走长沙、衡州，见荆襄诸王府遗基，想其建置所费，皆百万赀也。洎入汉中，过瑞王遗宫，一望瓦砾、镘铁⑧。自甲申至今五十年，府城内外百万人家，其墙壁、阶砌、道路、坑堑、园圃、樊垅、佛刹、道观、官衙、吏舍，皆瑞府材、木、瓦甓也，他可知矣。江文通⑨曰：“绮罗毕兮池馆尽⑩，琴瑟断兮丘垅平。”《郁离子》⑪曰：“昔之龙楼凤阁，今之荒烟蔓草也。”嗟呼！帝皇王伯，兴废不常，竭百姓数百万家之产，经营数十年，终归于荒烟蔓草；反不如茅茨土阶之为愈也。
注：①此文创作在1692年。②“尧茅茨土阶，禹卑宫室”句：史家多传上古时，尧的住房，茅茨不翦；禹的居处，与常人一般。建房用的木材从不雕饰。③渺乎其不可尚已：久远渺茫得无法崇尚和追寻了。“已”同“矣”。④奈：如何，表疑问。⑤萧何吏才：萧何不过是做官吏的材料，不可大用为相。《史记》载，高祖带兵在外，萧何在长安造未央宫，甚为壮丽，高祖还而大怒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说明“非壮丽无以重威”，高祖乃悦。⑥“无论其主，即藩封诸侯”句：无论主人是哪一等爵位，即使是藩屏王室的诸侯，也极奢侈。⑦秦王宫：这里指明代所封秦王。⑧一望瓦砾、镘（màn）铁：一片瓦砾和散乱的工具。⑨江文通：江淹，字文通，南朝梁代济阳人，历仕南朝宋、齐、梁三代，文章见称于世。⑩绮罗毕：绮罗借指奢侈生活。毕，完毕，收场。⑪《郁离子》：明代刘基作。(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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