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河图洛书①出而宓戏因之以成八卦，箕子因之以陈九畴②。卦畴者，文德之祖，而亦武备之源。故“六经”莫先于《易·象》③，陈法即寓于井田④。衣冠制度肇于黄帝。然不五十二战⑤，则文治不成。故曰：“饬治以文者，戡乱以武。”自周秦汉以来，凡圣贤豪杰，功名震世之人，未有有文德而无武德者也。故周公之制礼作乐，文也；而东山之役⑥，则以武。太公之鹰扬牧野⑦，武也；而义胜之箴⑧，则以文。至如管子，著书立言，文章钜公而内军之寄⑨，遂制天下。诸侯不敢窥周者数十年。他如武侯之抱膝隆中，高吟“二桃”⑩，俨然少年隐书生也。而一出茅庐，妙用八阵，虽曹瞒、司马，称用兵如神，终难取益州一隅耳。侯虽才，非武备固莫支矣。嗣后，羊叔子之轻裘缓带⑪，祭征虏之雅歌投壶；傅修期之上马杀贼，下马作露布文，是皆立功以武，济武以文⑫。所谓兜鍪之下有生人，诗书之间多帅气也。至后世分科取士而文武两途，始分疆划界，文以武为粗人，武以文为白面，两相龊龉，以致星宿移于天上，龙蛇起于陆地，岂有它哉？虚文盛而武备弛也。故古之帝王，每于天下一统之后，益修明文德，严讲武备，务期将相调和，国中阃外⑬，一体并重，于以巩苞桑而宪万邦⑭。真可为有天下者万世法也。
注：①河图、洛书：关于《周易》来源的传说。《易·系辞》：“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又晋代王嘉《拾遗记》：“伏羲（即宓戏）为上古，观文于天，察理于地，是以图书著其迹，河洛表其文。”“于是作八卦。”河图即八卦，洛书即《洪范·九畴》。②箕子句：箕子，殷纣叔父，封国在箕山（山在山西太谷县东北），故称。纣暴虐，囚箕子，武王灭商，释箕子归镐，相传他为武王作《洪范》，言“天乃赐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是天赐禹治理天下的九类大法。③《易·象》：据《史记》，《易·象》为孔子所作，大象是卦的全体说明，小象与彖（tuàn，卦辞）传相近。④陈法即寓于井田：陈，阵。此谓作战时部队的战斗队形受井田启示，分块分行，阡陌交通。⑤“然不五十二战”句：《史记》“轩辕之时，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⑥“周公东山之役”句：武王死，成王幼，公摄政，管叔、蔡叔挟殷的后代武庚作乱，周公东征，平定之；七年，建洛邑。《诗经》有《东征》一诗，传为周公所作。⑦太公鹰扬牧野：姜太公如奋扬之鹰，决战于牧野。牧野在今河南淇县。⑧义胜之箴：箴，箴言。内容在《泰誓》中，主要说，战争的正义性在于反抗殷纣的背常乱理，而正义之师、威武之师不可贪杀，即胜利之师不可杀降，等等。⑨“管子著书”句：管仲，辅助桓公政绩卓著。著作有《牧民》《山高》《轻重》《九府》等。钜同巨。内军：随身的亲军，代表管子有武备。⑩武侯吟“二桃”：诸葛亮《梁甫吟》中句：“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昔齐景公有三勇士，皆恃功骄傲，晏婴设二桃杀三士之计除之。⑪“羊叔子”句：羊祜（hù），字叔子，魏晋时人，封钜平侯，都督荆州诸军事达十年，平时轻裘缓带，身不披甲，屯田储粮，筹划灭吴；与吴将互通使节，以收江汉及吴人之心。⑫祭（zhài）征虏：祭遵，东汉颍阳人，从光武征河北，建武二年拜征虏将军，封颍阳侯，军赏皆与将士，家无余财，取士皆用儒术，军中不忘雅乐。露布：古代紧急文书不封口谓之露布。⑬国中阃外：阃（kūn）外，统兵在外，国中指国内文治。⑭巩苞桑宪万邦：巩固国本，万邦敬服。苞桑，桑根盘结，比喻根本；宪，属吏对上司尊称。这里用作动词，使万邦敬服。(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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