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忠诚于汉室，未杀附莽之刘歆

嬖人之子州吁，弑卫桓公。石厚与焉②。其父石碏，使其宰獳羊肩杀厚于陈③。君子曰：“石碏，纯臣也。恶④州吁而厚与焉。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刘向，汉之宗亲也。成帝元舅⑤大将军王凤专政，兄弟七人封侯。向知其将篡也，陈《洪范》《五行志》，数⑥上封事，言王氏将不利于刘氏，可谓忠矣。独其处子歆君子有遗议⑦焉。歆附王氏，有石厚党⑧吁弑君之罪。向无碏大义灭亲之举，此所谓当断不断，舐犊养奸也。或曰：“厚党吁弑君，其恶⑨已著，碏得而杀之；歆附王氏，王未代汉，歆罪未彰⑩，向恶⑪得而杀之？”曰，成帝河平间，诏歆与向同校书天禄⑫。向数上封事，而歆无一言及王氏，其志可见也。且其著书持论，每与向反，向存即不尊家学，向那能保守其家法乎？为向计者燕居过庭，问歆国事，为刘则忠，为王则贼；缢歆鸩歆权在我也，孰得而饶之？金日休屠降奴也，其子弄儿与宫人戏，日即杀弄儿⑬。杨彪⑭曰：“愧无日先见之明。”不谓向之勤苦好学、感降太乙、习《谷梁春秋》，而反无日先见之明也。穿弑灵公，盾不讨贼，董狐⑮书曰：“赵盾弑其君。”天若假向一十三年，亲见王氏之篡汉，而不杀附莽之刘歆，则赵盾不讨之罪，向何逃焉？祁奚⑯老，晋侯问嗣，对曰：“午也可。”《春秋》不以为比藉⑰。曰，歆贤向必不能自举，以不杀歆知之也。然则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者，子忠吾君，当如奚之举午；子欺吾君，当如碏之杀厚。慎无如刘向，忠于汉室，而不杀谄附王莽之子歆也。

注：①刘向（公元前77—前6年）刘邦弟刘交四世孙，曾奉皇命校阅群书，撰成《别录》。其子刘歆（xīn）（公元前50年—公元23年）曾与其父总校群书。王莽篡汉建新，歆任国师。其传附其父后。②嬖人……石厚与焉句：嬖（bì）人，卑贱而得宠为嬖，此指卫桓公姬妾，其子州吁（yù）弑（shì）（臣杀君主或子女杀父母叫弑）卫桓公欲自立，得到石厚的参与帮助。（事见《左传·隐公三年》）③其父杀厚于陈：石厚的父亲卫大夫石碏（què）派家宰獳（nòu）羊肩诱二人至陈国而杀之。《春秋》盛赞其大义灭亲之举。④恶（wù）：憎恶，憎恨。⑤元舅：大舅。成帝，西汉成帝刘骜（公元前32年—前7年在位）。⑥数（shuò）：屡次。陈《洪范》《五行志》，即向皇上陈奏此书。⑦遗议：犹言异议。刘歆当时对王氏篡汉不以为然，反以为父亲多事。⑧党：犹言勾结。⑨恶（è）：罪恶。⑩彰：明朗。⑪恶（wū）：同乌，怎能。⑫天禄：天禄阁，皇家藏书处。⑬金日（mì）磾（dī）休屠：（公元前134年—前86年）原匈奴休屠王太子，归汉后辅佐昭帝，有功，故言“降奴也”。其子弄儿曾与汉宫妇女嬉戏，即杀之以免去自身大不敬之嫌疑。⑭杨彪：东汉杨震曾孙，精通经学。⑮董狐：春秋时晋史官。晋灵公不君，派人杀害赵盾，盾逃。侄子赵穿弑灵公。董狐认为责任在赵盾而书“盾弑君”，理由是赵盾并未离开晋国。⑯祁奚：春秋时晋人，悼公中军尉。年老请退，公问可代者，先举其仇解狐，狐未上任而死，又荐其子祁午。有“外举不隐仇，内举不隐子”之称。⑰比藉（jiè）：犹言就近借势。(www.xing52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