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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仲良理学思想阐微的研究成果

时间:2023-11-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侯仲良,字师圣,二程舅氏侯无可之孙。据《伊洛渊源录》与《宋志》,侯仲良的著述有《论语说》《雅言》。作为一个独特而重要的二程弟子,侯仲良在理学思想与文献的传承上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6]他本人的理学思想尤须关注。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迄今学术界尚未见对侯仲良的研究。“诚”的此种用法,至于侯仲良,始焕然大明,而无余义矣。就辞、义的整体来看,侯仲良之论实乃最善。

侯仲良理学思想阐微的研究成果

侯仲良,字师圣,二程舅氏侯无可之孙。[1]他“少孤,养于夫子(案:指二程)家,至于成立。两夫子之属纩,皆在其左右。其从夫子最久,而悉知夫子文章为最详”。[2]他与胡安国有交游,胡安国说他“讲论经术,通贯不穷;商略时事,则纤微皆察”。[3]靖康元年,自三川(洛阳)避乱至荆州,胡宏兄弟得从之游。[4]他曾到延平,罗从彦、李侗见之。李侗之始看《左传》,赖其一言。[5]侯氏之终则不可考。

据《伊洛渊源录》与《宋志》,侯仲良的著述有《论语说》《雅言》。其实,他的著述不止如此。就现存的来看,至少尚有《中庸解》。《周易系辞精义》引用此,便标明为《侯氏中庸解》。其文献今存者有:《中庸解》(收于卫湜所编《礼记集说》),《论语说》《孟子解》(收于朱熹所编《论孟精义》),收于《周易系辞精义》中的二则未知出处的文献。另外,《二程外书》卷十二有三则关于二程等的事迹,言根据侯仲良的《雅言》。上述现存文献,总量较少。

作为一个独特而重要的二程弟子,侯仲良在理学思想与文献的传承上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6]他本人的理学思想尤须关注。今翻检其文献,发现其中实有精义之不可掩与足资参证者。这些内容极有必要表章出来。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迄今学术界尚未见对侯仲良的研究。故兹不揣固陋,尝试论之,权作抛砖引玉,以俟高明君子。作为二程弟子,其思想与二程固多相同者,因此这里的论述不求面面俱到,而重在阐发其有独特价值的部分。

一、对《中庸》之“诚”精辟的本体化阐释

今本《礼记》之《中庸》篇,郑玄谓孔子之孙子思作之。后儒多持此见。《中庸》从多个方面对诚之道作了论述,以为至诚之道贯通乎上下,对其备极赞美之辞。其思想深邃、贯通,令学者玩味无穷。虽然如此,但至少从文辞之表面来看,其并未明确把“诚”表述为形上本体(道体、性体)。最初比较明确地把《中庸》之“诚”表述为性(体);又因以“乾元”(天道)为性(体)之源,实质上也把“诚”表述成道(体)的,是周敦颐[7]既把“诚”表述为性体、道体,则“诚”便成为性(体)、道(体)的另一种称名。易言之,“诚”之所指即性(体)、道(体)。是故,此“诚”也可以谓之“诚体”[8],盖此所谓“诚”即性体、道体也。

“诚”的此种表述或用法,周子虽肇其端,然语焉不详。关于二程,比较确定为此种用法的言论,唯《粹言》中二则,然《粹言》乃改易语录而为之,不是十分可信。[9]《粹言》之外,尚有数则疑似此种用法的言论,但皆不能完全坐实,且表达地很简略。[10]张载邵雍则未之见。“诚”的此种用法,至于侯仲良,始焕然大明,而无余义矣。[11]另外,他对诚体或道体超越性的生生之用的阐述也十分精彩。侯仲良说:

鬼神之德,天地乾坤阴阳造化之理而已。有是道,有是理,故“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有是物,有是用,故“体物而不可遗”。……

或曰:鬼神其诚乎?曰:只是鬼神非诚也。曰:非诚,则《经》言“诚之不可掩”何也?曰:诚者,诚也,充塞乎上下,无物可间者也;以阴阳言之则曰道,以乾坤言之则曰易,贯通乎上下则曰诚。盖天非诚,其行也不健;地非诚,其载也不厚;人非诚,其形也不践。总摄天地,斡旋造化,动役鬼神,阖辟乾坤,万物由之以生死,日月由之而晦明者,诚也。《经》不曰“鬼神”,而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鬼神之德,诚也。诚,无内外,无幽明,故可格而不可度射。《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鬼神亦器也,形而下者也。学者心得之可也。[12]

《中庸》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云云,侯氏以为,此言“鬼神之为德”,而非仅言鬼神,自有其义。鬼神是器,是形而下者。与之相对,鬼神之德便指形而上之道,即他所说“天地乾坤阴阳造化之理”。此道或理之本身是“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的。《经》论鬼神之德,终赞之曰“诚之不可揜”,他认为这不是赞叹鬼神,而是赞叹作为形而上之道的“鬼神之德”。何以言之?盖“诚”即指此形而上之道或理。所谓道、易、诚,只是此道或理自不同角度而言的别名。其是遍在的,故曰“充塞乎上下,无物可间”;自“盖天非诚”至“日月由之而晦明者,诚也”,言其是天地万物共同之理,而且具有生生不已之用;其生生不已之用,使天地万物成其为天地万物,使天地万物往来屈伸无穷(即天地万物之生生不已)。诚体或道体,是形而上者,自然无内外、幽明等有限的范围与区分。显然,上述是对《中庸》之“诚”的十分精辟的本体化阐释,其言美而义大。“诚”的此种用法,在侯氏这里可谓明著而完备了,超越了他的前辈,并且其中对诚体或道体的生生之用的论述,也精彩透彻之至。道体有生生之神用,使天地万物各正性命,使天地万物生生不息,此周敦颐、二程、张载等皆有所言[13],但在侯子之前,阐述得如此简洁、整齐、该备的实未之见。在二程弟子中,唯刘安节、郭忠孝之论相近,然刘安节失于过繁,郭忠孝失于过简。就辞、义的整体来看,侯仲良之论实乃最善。[14]总之,上引侯氏论“诚”之语,谓之至言,恐亦不为过了。

除上述对“诚”的精彩的本体化阐述之外,侯仲良又提出,“诚”或道不可以“有无”言,另外,《中庸》所谓“至诚无息”之“无息”非言“诚”,而只是用以“形容”“诚”的。这其实是主张论“诚”之语有实言与“形容”的区分。前面的观点,是形上学之常识,二程等有很好的论述。但后面的观点可谓颇具新意,有一定的启发性。他说:

天地,阴阳二物也。[15]运动天地、使之成物而不息者,诚也。……诚本不可以有无言。云“无息”与“不息”同也,不息则或息矣。至诚则未尝息,亦未尝不息。……无息非为诚言,为息字设,而所以形容诚也。明道先生曰:“亦无始,亦无终。亦无因甚有,亦无因甚无,亦无有处有,亦无无处无。”此言极有理。如此则可以言诚矣。[16]

不息不贰不已,言其(案,“其”指前言体诚的天地、圣人)诚之专也。此诚之功用也。若止言诚,则无息而已。无息非言诚也,形容诚之体段情性耳。[17]

天,阳气也;地,阴气也;故说“天地,阴阳二物也”。天地运动不息,生物不息,而使其如此的是“诚”。易言之,天地之不息,非其自己能如此,而根源于“诚”之主宰或生生之用。显然,这里有以天地与诚为道器(形上形下)相对待之意。此所谓“诚”正是前面所说的即道体的“诚(体)”。《中庸》谓“至诚无息”,但侯仲良以为“诚本不可以有无言,云‘无息’与‘不息’同也,不息则或息矣。至诚则未尝息,亦未尝不息”。这是说通常言“有(什么)”或“无(什么)”只是有限的,不能表述无限的或超越的意义,或者说只是形而下者之有无。“无息”与“不息”同义,“无”既然是有限的,则“不息则或息矣”,不息或会息止,非无限的不息,或者说非超越的不息。然而“诚”是无限的或超越的形而上者,是遍在的(绝对普遍性)、永恒的、不易的、有生生之神用的实存。它是超越于有限的有无的。故说“至诚则未尝息,亦未尝不息”,意即至诚未尝有息,也未尝无息,是超越于有限的“息”与“不息”的。其实,侯氏的主要意图在于说至诚未尝“有”,也未尝“无”,是超越这种有限的有无的。这即是他所谓“诚不可以有无言”要表达的意思。他引用程颢之言,正是为了参证此观点,因为明道所说正包含了道是超越于有限之有无,或无有限之有无之义。明道所谓道,即侯仲良此所谓“诚”。[18]

既然通常言有无,只是有限的,而“诚(体)”不可以此加以言说,为何《中庸》又说“至诚无息”呢?侯氏作了一个颇为新颖的解释,并且提出论“诚”之语有实言和“形容”的区别,具有一定的启发性。他以为,“无息”不是言“诚”的,“无息”或“无息”之“无”是为“息”字设置的(犹谓“无息”或“无息”之“无”是言“息”的。言下之意,其非为“诚”设置,即非为“诚”言的),“无息”只是形容“诚”的。“言”者,言说,表示被言说的主词实如被言说的那样,然而“诚”是超越于“无息”的,故“至诚无息”一语,不能理解为“无息”是言“诚”的;只能理解为一种“形容”。既然把“言”与“形容”相对待,相区分,说明“形容”不是实谓“诚”如何如何,而只是一种比拟、模拟。“形容”就是比拟、模拟的意思。“无息”虽然不能言“诚”,但可以用它来比拟、模拟“诚”,使人们对其有所近似的体会。这个道理如同《系辞上》说:“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解者多以为,“天下之赜”谓幽深难见之理,圣人对此有所知见,而把其比拟为特定的形象(形容),即卦爻。理是没有形容的,但是圣人以有形容的东西来比拟它,这样理就似乎变得显著起来,而容易为人所体会。侯氏的上述解释与看法,可谓有些新意和启发性。虽然如此,他这种对“至诚无息”的煞费苦心的自圆其说,却有画蛇添足之嫌。他以为诚不可以有限的有无言,此固是。然而何人会误解“至诚无息”之“无息”是“不息则或息矣”之有限的无息呢?

二、“中者,理也,无物不该焉”

《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以“中”为天下之大本。对此,侯仲良解释道:“中者,理也,无物不该焉,故曰大本。”(详后)其说对理解二程与时人相关言论有所助益。

在论述侯氏之说前,须先把二程等的相关论述略作交代。游酢记二程说:“一物不该,非中也。一事不为,非中也。一息不存,非中也。何哉?为其偏而已矣。故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19]此显然是就《中庸》而论。二程以此种方式论“中”,唯此一见,其确切涵义难以了解。朱熹一弟子对程子此语有一整体的解释。他说:“观其意,盖以‘中’为理,‘偏’为不周徧之意。‘一物不该,一事不为’,是说无物不有之意。‘一息不存’,是说无时不然之意。”他认为这里的“中”指理,该是具备、具有之义。他的意思大概是说,理是遍在的或绝对普遍的,物物皆具备此理。理是永恒自如的,即所谓“无时不然”。因此,若一物不具备的,有一息不存的,便必非理。故说“一物不该,非中也”,“一息不存,非中也”,非中即非理之意。一物不该,一息不存,自然是有所偏倚,故也可以说这里偏是不周遍之义。此解释大体可通,只是把“一事不为,非中也”也视作言无物不有,颇为别扭。朱子似乎认可这种理解,但以为程子的说法未得中之名义。同时,他觉得此不像二程平时说话,怀疑游酢记录得不准确,并且或许夹杂了王安石之学。[20]但《语类》同卷中又记载,另一弟子以为“一息不存,非中也”等一定是记录时没能记到程子的真正意思。朱子答道,这些言语极难晓。可见朱子等人也认为这句话的确切意思颇难了解。

在当时,以“一物不该”论“中”者,除二程之外,唯有侯仲良与杨时。[21]侯仲良说:

然则中谓之大本,和谓之达道,何也?中者,理也,无物不该焉,故曰大本。由是而之焉,顺此理而发,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交达之天下,莫不由之,以之修身则身修,以之齐家则家齐,以之治国则国治,以之平天下则天下平,故曰达道。[22]

他把《中庸》所谓大本之中解释为“理”,又说顺此理而行(“由是而之焉”,“是”,此理也;“之”,往也;由此理而往,即由此理而行之意),顺此理而发(“发”,兴发、兴作也),则人伦正而天下平,而谓之“达道”,可见所谓“中”者,即天地万物之理或道,也即前面所说的“诚”。然而言理或道“无物不该”究竟何意?因为此“该”字可有二训,故此说也相应有二种理解。其一,即如朱熹弟子那般,训“该”为具备、具有。“中者,理也,无物不该焉”即是说中或理无物不具备,也即是说“无物不该焉”一句,“无物”为主语,“不该”是谓语,宾语是中或理,但是承前而省略。这实与朱子弟子所解释的二程“一物不该,非中也”意同。其二,“该”尚可训为包括、包含。卷子本《玉篇·言部》:“该,《广雅》:包也。”[23]又,《孔子家语·正论解》:“夫孔子者,大圣,无不该。”王肃注:“该,包也。”是知“该”有此训。若“该”训作包括、包含,侯氏之言何意?这是说理或道无物不包,即无一物不为理所包括,无物在理之外。这里“包括”有涵盖、统摄的意思。也即是说,“无物不该焉”一句的主语是中或理,但承前省略。不难看出,寻其义理究竟而言,上述二种解释皆是反映了理或道之遍在、绝对普遍性(其实,前面所引论“诚”之绝对普遍性、超越的生生之用的文献就包含了此义)。尽管如此,二种解释之中,“该”字的训释,以及“无物不该焉”一句的句法与意义,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此不容忽视,必须辨别。

然则到底当取何种理解呢?出于两个方面的原因,可以认定当取后解。第一个方面的原因,是侯氏本人的言论。除上面的文献之外,侯仲良又说:

“《诗》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子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王者之民皥皥如也,恶知乎所谓声色者然哉?故“《诗》曰‘德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至轻也,毛至微也,犹有轻重毛发之伦可拟可象者存焉,是犹化民而不大声色者也。若夫上天之载,则无声无臭,莫可得而拟议,非无物也,所谓“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大而不可载,小而不可破,无物不该焉故也。[24]

这里再次出现了“无物不该”。据此,可以判断“该”当训作“包”。《中庸》说:“《诗》曰‘德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德如毛”,郑玄注:“,轻也。言化民常以德,德之易举而用,其轻如毛。”“毛犹有伦”以后云云,郑玄注:“伦犹比也。载读为栽,谓生物也。言毛虽轻,尚有所比,有所比则有重。上天之造生万物,人无闻其声音,亦无知其臭气者。化民之德,清明如神,渊渊浩浩,然后善。”这是说毛虽然可以喻德,然而不可喻至德。毛虽轻,尚能与物相比较,能相比较,则说明其有轻重,然而至德如同上天造生万物,人无闻其声音,无知其臭气。故至德非毛发可比,而如同天之生物。

侯仲良解释“毛犹有伦”(上面引文自“至轻也”至“不大声色者也”),他的意思是说毛发有轻重形象,以毛发喻德,所喻不过是那种化民以德而不大声色者之德。易言之,此非言至德。显然,此解释之大旨与郑玄相同。由此可以推知,他理解“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当与郑玄相同。另外,他明确说:“自‘衣锦尚无声无臭至矣’,子思再叙入德、成德之序也。自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有诸己而后方能入德;充实辉光而后至于不可知之神;神则诚而无肫肫渊渊浩浩其仁其渊其天也,故曰无声无臭至矣。”[25]他把《中庸》自“衣锦尚”至“无声无臭,至矣”看作叙说入德、成德之序,“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则表示修德至于孟子所说“圣而不可知”之“神”,也即是至德。所以,他所理解的“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是与郑玄大意相同,即言德如“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才是至德,或者说,至德如“上天之载,无声无臭”。

就其注释原文而言,与“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相对应的是“若夫上天之载则无声无臭”至“无物不该焉故也”。按照上面所指出的,此数言本当说明至德如“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或者以他自己的话说,当说明修德至于不可知之神,故曰如“上天之载,无声无臭”。然而这几句却转而论诚体或道体了。何以言之?“若夫上天之载,则无声无臭”是解释“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莫可得而拟议”,亦言“上天之载”;这与前面解释“毛犹有伦”相比较可知:前面既然说与毛是可拟可象的,则此紧接“若夫上天之载,则无声无臭”之后,而言“莫可得而拟议”,显然是说“上天之载”不可拟议。既如此,故“非无物也”也是顺前而言“上天之载”的。“所谓焉有所倚”至“无物不该焉故也”,仅就此几句而言,可有二读。其一,自“所谓”至“故也”通为一读,表示“所谓”与“故也”之间所说皆是其故。然而若以此种读法,前文言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不能拟议,但非无物,后文说是所谓某某的缘故,便与前文文义及句法皆不相承接。故此读法是不可取的。其二,“所谓”至“浩浩其天”为一读,“大而不可载”至“故也”又为一读。这种读法则文义、句法俱通。“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出自《中庸》“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至“其孰能知之”节,是言“天下至诚”的。郑玄以为此言孔子至诚之德。二程未有解。二程弟子吕大临、游酢、杨时皆以为言至诚之德,但未如郑玄那样认为只是说孔子。[26]此节侯仲良也有解。[27]其解说虽甚长,却颇为笼统。仔细推究其意,可知他解释此节所说“天下至诚”也是从至诚之德上来解释的(或者说是在“诚”或道之用上来解释此节文义的),而非在“诚”或道体上加以解释。不过,虽然如此,他的论述却又有即用显体、体用兼举之意(这或许即是他此节解说笼统,而不坐实的根本原因)。[28]因此,按他的理解,此“天下至诚”也可指“诚(体)”或道体。“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是言此“天下至诚”的,即可指代“天下至诚”,故也可以指代“诚”或道体。故他说“所谓‘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等于说所谓“诚”或道体也。这与前文之义紧密相关。前面说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不可拟议,然而又非无物,故接着便说此即所谓“诚”或道体。

后面说“大而不可载”云云,则是继续论“诚”或道体。“大而不可载,小而不可破”亦是来自《中庸》,即“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云云。然而此几句侯仲良未加解释。但是根据其相关言论,可知他以为此二句是言道体的。其一,在《中庸解》的下一章,他说:“前章言道之大也不可载,小也不可破。子思又恐学者穷高极远,游心天地之外,以求所谓道者,则其于中庸也远矣,故曰‘道不远人’。”[29]这清楚地表明他把此二句理解为言道。其二,他又说:“故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天地、阴阳、乾坤形而下故也。如是,天地虽大,民安得无憾乎?天地昭形象于上下者也,故曰在天成象,象有差忒;在地成形,形有小大;既有差忒,又有小大,民所以憾也。”[30]天地是形而下者,有差忒大小之别。《中庸》说“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他以为这是说人憾恨天地有差忒大小。易言之,憾恨天地是形而下者。言下之意,人是不满足于形而下者,而希慕形而上之道的。《中庸》于“人犹有所憾”随后说“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乃因人有所憾,而指示出一极致的目标。既然侯仲良以人之所憾为憾恨天地为形而下者,则可以推知,其必然把此极致的目标视作形而上之道的。易言之,他把“天下莫能载”“天下莫能破”理解为言道体。结合上述二则言论,便知侯仲良所谓“大而不可载,小而不可破”是言“诚”或道体的。确知此点,反过来可以说明前面把“所谓焉有所倚”云云理解为言诚体或道体是合宜的。因以句法观之,“大而不可载,小而不可破”当承前省略了主语。此承前而省的主语当即“所谓焉有所倚”云云。既然“大而不可载”等可以确定是言诚或道体,则正说明把“所谓焉有所倚”云云理解为言诚或道体是合宜的。

“大而不可载”谓“诚”或道体其大无外,“小而不可破”谓“诚”或道体其小无内。“诚”或道体本不可以大小言,这只是比喻地说明“诚”或道体之遍在,或者说无物不被“诚”或道体统摄、涵盖。他接着说“无物不该焉故也”,此意思是说“诚”或道体“大而不可载,小而不可破”是因为“无物不该”的缘故。这里“无物不该”不能以前面所说的第一种方式来理解,即“该”训为具备、具有,言无物不具备、具有“诚”或道体。若作此理解,则是说“诚”或道体的遍在、绝对统摄性,是因为无物不具备此“诚”或道体。此显然于理不通。按侯氏之见,物是形而下者,是有限的;“诚”或道体是形而上者,是超越的,无限的。故按道理而言,物物固然皆具备此“诚”或道,但是“诚”或道之超越性、无限性绝非因形而下的、有限之物的具有而有。相反,正是因为“诚”或道之超越性,无物才不在其统摄之中,无物不具备之。所以,这种解释是不可取的。故只能取第二种理解,而此理解却十分恰当,即“该”训为“包”,包括也,在此有统摄、涵盖之义;“无物不该”言“诚”或道体是无物不包括,不统摄、涵盖的。“诚”或道体之“大而不可载,小而不可破”,正是因为其是无物不包括的(统摄、涵盖的)。

既然这里“无物不该”的用法与意思是如此,则“中者,理也,无物不该焉,故曰大本”中的“无物不该”的用法与意思应当与之相同。何以言之?一者,“无物不该”二次出现,皆在《中庸解》中。二者,它们皆言道体。故这样认定是合理而可信的。

上述是“无物不该”当取第二种方式理解的第一个方面的原因,也是主要的原因。另一方面的根据是,“无物不该”的用法时人也多是如此。[31]这也可以作为参证。乾道间,李元纲撰《圣门事业图》一卷[32],其《跋》曰:

孟子曰“仁,人心也”,则仁之为言,得其本心而已。心之本体见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寂然不动,敬以直内,与天地相似,与鬼神为一,无一息不存,无一物不该;如衡之平,不加以物;如鉴之明,不蔽以垢;初无过与不及。所取准则以为中者,本心而已。由是而出,无有不合,故谓之和。[33]

这是他对二程所谓“一物不该,非中也”云云的理解或解释。他以为《中庸》所谓大本之“中”是指本心。本心“寂然不动,敬以直内,与天地相似,与鬼神为一”者,言本心即是天理。本心既是天理,故又说其“如衡之平,不加以物;如鉴之明,不蔽以垢”,言其至平、至明,而可以为物之准则。本心是“无一息不存,无一物不该”的。显然,此“该”是“包”之义,言本心或“中”无一物不包括、涵盖,而绝非言无一物不具备本心。“无一物不该”用法与前述第二种相同,也即是侯仲良的用法。再如,叶适弟子陈耆卿说:

真如春阳之气斡乾转坤,而包宇越宙,无往不在,而无物不该。[34]

这里“无物不该”显然是说春阳之气无物不该括或包括。换言之,春阳之气该括或包括万物。“该”字是“包”之义。此“无物不该”也是前面所说的第二种用法。由以上所举之例可知,当时人们对“无物不该”的使用,常是前述第二种的用法。

总而言之,一方面根据侯仲良自己所言,一方面参考时人的用法,可以确定他所谓“无物不该”,“该”是“包”之义,言包括、涵盖,谓“中”或理是无物不包括或涵盖的。换言之,无物不为其所包括、涵盖,无有出其外者。这是说理是绝对普遍的。因此,“无物不该”分析地说,便是“大而不可载,小而不可破”,意即至大无外,至小无内。“中”或理无物不包括、涵盖,自万物万事之角度而言,其即是万物万事之根本,或曰万物万事莫不以之为本,故谓之“大本”。大者,犹太也,极也。

侯氏“中者,理也,无物不该焉,故曰大本”等的说法,对于理解二程、杨时相似言论,有很大的参考价值。二程所说“一物不该,非中也”云云,若游酢记录大体未失其真,则参之侯仲良的说法,亦当理解为就道体而言。“一物不该”是说道该括、涵盖万物。“一息不存”言道无息不存。唯“一事不为,非中也”在道体上理解似乎有所不通,然而亦无大碍。此言道之用的绝对普遍,无事不根源于道之作用。此三言皆说明道之绝对普遍性、超越性。因二程以为《中庸》所说“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表示道体之遍在与道器相即之义[35],故论说道体无物不该括、无息不存、其用无不在之后,便以此句为总结。反过来说,二程对“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的这种理解,也恰能印证前面所说“一物不该,非中也”云云当为就道体而言。总之,在侯仲良说法的参证之下,向来令人费解的上述二程重要论述,可以得到一个比较可靠的解释。与此相同,理解杨时的类似言论,也可以侯仲良的说法为参照。

三、“圣人之道,明理是也”

宰我说孔子“贤于尧舜远矣”,子贡、有若说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者[36],孟子说孔子是圣之时者,是集大成者。[37]故后世学者以孔子为至圣先师,莫不欲达夫子之道。然而夫子之道,至少从言语之表来看,说法颇多。孔子说“圣与仁,则吾岂敢”,把圣与仁推崇极高。然而《论语》中论仁之语多不一。仁之道为何,直至二程及其弟子,仍是讨论的热点。孔子又自谓其道一以贯之曾子指出此一贯之道是“忠恕”。然而《中庸》又说“忠恕违道不远”,则似忠恕并非至道。

侯仲良对夫子之道作了一个简明扼要的总结。他说:

圣人之道,明理是也。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敬之,理也,顺理而已。[38]

圣人之学,顺理而已。天即理也。何常师之有?而又焉不学?[39]

“圣人之道,明理是也”是说孔子之道就是彰明道理,在言行中把道理彰明出来。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而敬之,是符合道理的,故孔子敬之,这只是顺理而已。顺理,其实即是把当然的道理彰明出来。圣人之学,无非践习其道,圣人之学也即圣人之道。故又说圣人之学,顺理而已。此二条是注解《论语》,故这里所谓“圣人”,首先是指孔子。然而侯氏所言应不限于孔子,而为概论凡圣人之道或学。相比圣人之道的多种不同说法,他的这个说法简明扼要,一语中的。正因其简明扼要,恰恰非常有力,使人有豁然开朗之感。

“理”作为一种哲学观念,与圣人联系在一起,由来非晚,如孟子说理、义是人心之所同然者,圣人只是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而已[40];又如,《说卦》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又如,《庄子》内篇《养生主》庖丁自言其解牛“依乎天理”,此虽言解牛之道,据庄子之理论,实即指圣人之道;又如,《庄子》外篇《刻意》谓圣人“去知与故,循天之理”(当然,庄子所谓“理”,其内涵与儒家的不同)。虽然如此,仍不掩侯仲良的说法之特别与价值。其特别与价值有二。第一,侯氏所谓“理”是二程理学中的万物一理之理,使得此说有了相比从前更加深刻的内涵。众所周知,二程在与气或器的对照中对“理”的形上性或超越性,对“理”的绝对普遍性与天地人之贯通性,对理气关系(包括性气关系)等,作了深刻、丰富的阐发。“理”的这些涵义,在之前儒家的论说中,或语焉而未详,或隐晦而未章,或蕴含而未发。故至于二程,“理”的内涵大大深化了。

关于此“理”,侯仲良也有自己的精要论述。他以为,万物之理即是天地之理。他说:

一人之心,天地之心;一人之为,天地之为;一物之理,天地之理;一身之气,天地之气。[41]

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人之所为,实即天地之为的一部分。构成人身之气,也与天地之气无异。一物之理,也即是天地宇宙之理。易言之,万物之理皆天地之理。然而这里人物分别言之,故“物”是相对人而言者,不包括人。

但非只是物之理是天地之理,仁义等人之性,也是天理。他说:

如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臭,皆吾生之固有,性之自然。推吾之固有、性之自然验诸庶民,亦与吾之心同然。又考诸三王以参之,考诸三王而不缪,则中庸之道至矣。又建诸天地以自试焉,建诸天地而不悖,则与鬼神合其吉凶矣。又何疑焉?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天之心即吾之心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前圣人之道,后圣人之道是也。天也,人也,无他理也。[42]

人于父子之间莫不尚仁,于君臣之间莫不尚义。此好仁好义之心,或者直接说仁义之心,如同口目耳鼻之于味色声臭,是人生来所固有的,是人性之自然。这里仅言仁义,而未言礼、智,是略而言之。仁义之性不仅人人皆同,且与天地不悖,与鬼神合其吉凶。因为“天也,人也,无他理也”,仁义之性即是天理,也即是他所谓“人之道,天理也。尽天理,则(人之)道尽矣”[43]

物之理是天理,人之性、人之道也是天理,自然他便说:

人物虽殊,理则一也。[44]

所谓天理,当然自存自在,不出于人,亦不因人而存亡,他说:

尧舜之道,天理中庸也。道不为尧舜存亡,非出于尧舜者也,尧舜能由之尔。仲尼亦由此道,顺此理,无加损焉。[45]

道之自存而无待,道之永恒,前引其论鬼神之德为诚节,与论“诚本不可以有无言”节,已有所涉及。前节中说诚(体)或道或理“总摄天地,斡旋造化,动役鬼神”云云,则其自然是无待而永存的。后节中谓“诚本不可以有无言”,又引用明道的名言,道之无待与永存之义亦显著而无遗。这里是专自道或天理与圣人的关系而言。其实也是概言天理与人的关系,非限于圣人。文中以“中庸”与天理并称,非以为二者有异。中庸即天理也。他说“中者,理也,无物不该焉”(见前),是中即理。《中庸》说“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云云,他说:“天下之大经,庸之大者也,诚则经纶之。天下之大本,中之大者也,诚则立乎其中。”[46]这里“庸”与“中”对言,故知“庸”是“中庸”之庸。“天下之大经”之“经”,他谓“经,常也,可久而不乱,可久而能通”[47]。既言“天下之大经”是“庸”之大者,说明“庸”也是常之义,指常道(此与二程的解释相同[48])。由此知“庸”也是理。

侯仲良的上述观点,众所皆知二程都有透彻的论说。故他所谓“理”与二程所谓“理”涵义大体相同,其内涵远较之前儒家所谓“理”深刻。因此,虽然自古便有把圣人与理联系在一起的说法,但侯氏的说法含义更加深广。这是侯氏说法的特别与价值之第一点。

侯氏说法之特别与价值之第二点,则正在于其表述。前已指出,把圣人与理联系在一起,以为圣人是循理而行者,这种说法其来非晚。然而在侯氏之前,与侯氏相同的表述与总结,似未之有;侯氏所言之义虽然本于二程,但二程也没有这样相同的表述。侯氏此语,文辞简洁,说理明备,有顿透人心之力。此譬如谢上蔡继承明道以“知觉”论仁之义,简洁明快地说“心有所觉谓之仁”[49],又说“心者,何也?仁是已。仁者,何也?活者为仁,死者为不仁”。[50]仁之义,自来说法纷纭,学者或迷于其表面之多端。上蔡的说法,简易直截,能使学者言下有醒。侯氏说圣人之道之学明理顺理而已,其简洁有力之功,正如上蔡之语。

综上所述,侯仲良论圣人之道或学,其义虽非首创,但是他的表述与总结,很是简易有力,能使学者闻言而心通,甚为可取。

四、结语

侯仲良是二程的亲戚,在二程家养大成人,又是二程的弟子。故在二程弟子之中,他的身份比较特殊。(www.xing528.com)

侯氏的著述,今存者较少。就这些现存的文献而言,其理学思想之体要与二程的相同。如他论理,以为人性、物理皆天理,故人物无殊理;理是无待而永存的等等之义;又如,他对性善与才异的区分。[51]

虽然如此,他却有一些精妙之义与精彩之论,有独特的价值与贡献。如他之论“诚”,可以说对“诚”之为本体此一义与用法,始于周子,而至他方始完备;另外,他对诚体的论述,义理该备,文辞整齐,气势通贯,实为至论,令人赞叹。又如,他以为对诚体(形上本体)的言说,有“形容”与实谓之异。这很有启发性。再如,他对圣人之道或学的总结,简易有力,能使人于言下有醒。

除了思想学说上的独特贡献外,他的一些文献对研究当时学术问题也具有重要的参考作用。如他关于“中”与“无物不该”的用法与含义,便有助于弄清当时程门所谓“中者,无物不该”论的确切内涵。

总而言之,作为一个独特而重要的二程弟子,侯仲良的这些精妙之义与精彩之论,与他的一些有重要参证作用的重要文献,很值得研究玩索,也必须加以表彰。

(本文经删改后发表于《中州学刊》2013年第9期)

【注释】

[1]据《伊洛渊源录》。另案,据程颢《华阴侯先生墓志铭》,侯无可之姊,即二程之生母。故侯无可为二程之舅氏。

[2]胡宏:《题吕与叔中庸解》,《胡宏集》,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189页。

[3]朱熹编:《伊洛渊源录》,卷十二,《朱子全书》第1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089页。

[4]据胡宏《题吕与叔中庸解》。案,“三川”,今存本《五峰集》(《四库全书》本)作“三山”。然而《经义考》引作“三川”。显然“三川”为是。三川,洛阳也。靖康元年,金人入寇,自是从洛阳到湖北避乱为合理也。川、山形似,或相讹也。

[5]见《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一“李先生云侯希圣尝过延平”条、卷第一百三“李先生好看《论语》”条,文烦不录,《朱子语类》第7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575、2601页。

[6]关于理学文献之传承与辨识,比如,据祁宽绍兴十四年《〈通书〉后跋》(见宋刻本《元公周先生濂溪集》卷四,44a,《宋集珍本丛刊》第8册,线装书局2004年版,第444页),周敦颐《通书》最初由侯仲良传之荆门高元举、朱子发,而祁宽“初得于高,后得于朱”。祁宽是尹焞弟子。又如,据胡宏《题吕与叔中庸解》,当时有人出示所谓程颢之《中庸解》,侯仲良指出此是吕大临晚年所作。

[7]据《通书》“诚上第一章”可知。

[8]刘宗周即有此用法,如他说:“意根最微,诚体本天。本天者,至善者也。”(《明儒学案》卷六十二,蕺山学案,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1535页。标点有改动)又说百姓日用而不知,然其“恍然诚体流露”(同前,第1555页)。

[9]《程氏粹言》卷第一:“或问:何谓诚,何谓道乎?子曰:自性言之为诚,自理言之为道,其实一也。”(《二程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182页)又,“或问:诚者,专意之谓乎?子曰:诚者实理也,专意何足以尽之?”(《二程集》,第1169页)此“诚”自然是《中庸》所谓“诚”,这显然是把“诚”视作性、道或理。

[10]《粹言》之外,疑似为此种用法者有三条。第一,明道说:“‘天地设位,而易行其中’,何不言人行其中?盖人亦物也。若言神行乎其中,则人只于鬼神上求矣。若言理、言诚,亦可也。而特言易者,欲使人默识而自得之也。”(《遗书》卷十一,《二程集》,第118页)因二程以为《系辞》所谓“天地设位,易行乎其中”,此“易”是指易之道,也即天道(案,根据《遗书》卷一“忠信所以进德”条,《二程集》,第4页;卷二上“天地设位”条,《二程集》,第31页;卷十二“生生之谓易”条,《二程集》,第136页;可知)。故这里谓言易、神、理、诚皆可,至少说明“诚”与理是同级的范畴。人或以为此“诚”即指示理(体)。虽然确有此可能,但也未必。因为此“诚”也可以理解言本体之真实无妄,而非必便以之指代本体。第二,明道说:“《中庸》言诚便是神”;第三,二程说:“诚神不可语”;因在二程那里,“神”主言道体之妙用(见《遗书》卷一“忠信所以进德”条,《二程集》,第4页),故此二言抑或使人怀疑是“诚”的这种用法,但显然也是不能确定的。另外,牟宗三根据《遗书》卷一“忠信所以进德”条(《二程集》,第4页)以为其中所说的“诚”即是“诚体”(见《心体与性体》第二册,台北正中书局1968年版,第23页),是“诚”的此种用法,然而就此条言论本身而言,并不能确切无疑地认定此点。

[11]同为二程弟子的吕大临与郭忠孝也有明确的此种用法,然而论其阐发该备、表述整齐,皆不及侯仲良。吕大临之语见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二,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0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以下简称“四库全书”),第233页。郭忠孝之说参见鄙人博士论文《二程弟子心性论研究》第一章,武汉大学2009年。

[12]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二十八,《四库全书》第120册,第147页。

[13]关于此,参见牟宗三《心体与性体》各相应章节。唯牟氏以为,推本而言,程颐对道体、性体的体悟是“只存有而不活动的”,易言之,没有生生之神用(他谓之不能创生),尤其表现在因为以性体不能发用,故伊川没有形上本心观念之上。牟氏的分析、论述有一定的道理。鄙人以为,此问题尚存在一些文献辨识问题,并且此问题本身所关涉甚为复杂,故此暂不从牟先生的观点,并言二程,而非仅言程颢。

[14]关于刘安节、郭忠孝之说,请参见鄙人博士学位论文《二程弟子心性论研究》,武汉大学,2009年。

[15]通志堂经解本《礼记集说》文同。

[16]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四,《四库全书》第120册,第276页。

[17]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六,《四库全书》第120册,第327页。

[18]程颢此语也是论道体(按原文可知,兹略)。所谓“亦无因甚有”以后云云,正在于说明道超越于有限的“有无”。“因甚有”“因甚无”之有无,是有限之有无。“有处有”“无处无”之有无,亦有限之有无。道是超越的,无此有限的有无。

[19]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二十四,《四库全书》第120册,第21页。案,《礼记集说》标为伊川语。石编,朱熹删定的《中庸辑略》(四库本)也标为伊川语。但此言亦见于《二程遗书》卷四,未标明谁语。未知孰是,故此不作分辨。

[20]《朱子语类》卷第九十七“程子之书三”,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502页。

[21]杨时的相关言论也非常简略,不易知其确切含义。他说:“中也者,寂然不动之时也,无物不该焉,故谓之大本。”(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二十四,《四库全书》第120页,第34页)又说:“夫中者,不偏之谓也。一物不该焉,则偏矣。”(《答胡康侯其一》,《龟山集》卷二十,《四库全书》第1125册,第299页)

[22]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二十四,《四库全书》第120册,第35页。

[23]《慧琳音义》卷二十二引《慧苑音义》“该”注引《广雅》曰:“该,包也。”此亦为《广雅》有此训之证。

[24]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六,《四库全书》第120册,第340页。

[25]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六,《四库全书》第120册,第340页。案,通志堂经解本同。然“衣锦尚”与“无声无臭至矣”之间疑脱一“至”字。

[26]吕大临、游酢、杨时之解,见《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六,《四库全书》第120册,第324—326页。

[27]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六,《四库全书》第120册,第326—327页。

[28]他虽然在至诚之德上论释此节,然最后又说:“学者至此全无着力处,非自得之,不能知也。此言形而上者也。”又说此节是言形而上者的。因此,他对此节的解说虽立足于至诚之德,但又有借此开悟学者,期其由此默识道体之意。是以说他有即用显体、体用兼举之意。

[29]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二十七,《四库全书》第120册,第119页。

[30]《周易系辞精义》卷上,27a,古逸丛书本。

[31]检索《文渊阁四库全书》电子版全文(正文与注疏)、《中国基本古籍库》全文,所获宋代“一物不该”“无物不该”的文献,除了前述二程、侯仲良、杨时的以外,唯下述二则。

[32]据此书《序》、《跋》之题识可知,他字国纪,自号“百炼真隐”,钱塘人;此书作于乾道年间。乾道壬辰端午三山王介《圣门事业图后序》曰:“友人李国纪,上庠贤士也,世为钱塘人。”又说他除编撰《圣门事业图》外,“仍集《内圣外王之道》《三先生西铭解》《厚德言行录》数书,版行于世”。

[33]李元纲《圣门事业图·跋》,《左氏百川学海》第一册,甲集一,民国武进陶氏影宋本。案,此本后注曰:“宋本缺,以弘治年华氏翻宋本重校摸补。”

[34]陈耆卿:《代吴守上水心先生求先铭书》,《筼窻集》卷五,《四库全书》第1178册,第48页。

[35]二程以为《中庸》此言表示道体遍在之义,见其论“道之外无物,物之外无道”节(《遗书》卷四,《二程集》,第73页);以为此言又表示道器相即之义,见其与韩持国论克己复礼为道(《遗书》卷一,《二程集》,第3页)。因为与本文无紧密关系,为了节省篇幅,此不予引用与解释。又案,二程自道体上解释“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不合郑注孔疏。郑注孔疏是从言行上说,而非在道体上言。

[36]《孟子·公孙丑章句上》第二章。

[37]《孟子·万章章句下》第一章。

[38]《论语精义》卷第五上,《朱子全书》第7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325页。

[39]《论语精义》卷第十上,《朱子全书》第7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628页。

[40]《告子章句上》第七章。

[41]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三,《四库全书》第120册,第258页。

[42]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五,《四库全书》第120册,第303页。

[43]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四库全书》第120册,第184页。

[44]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三,《四库全书》第120册,第265页。

[45]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五,《四库全书》第120册,第311页。

[46]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六,《四库全书》第120册,第326页。

[47]卫湜编:《礼记集说》卷一百三十六,《四库全书》第120册,第326页。

[48]二程说:“中者只是不偏,偏则不是中。庸只是常。犹言中者是大中也,庸者是定理也。定理者,天下不易之理也,是经也。孟子只言反经,中在其间。”(《遗书》卷第十五,《二程集》,第160页)

[49]《论语精义》卷第六下,《朱子全书》第七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419页。

[50]《上蔡语录》卷一,《四库全书》第698册,第567页。

[51]他说:“人性之善如木上达,木之性也。曲者中规,直者中绳,才也。性之动便是情,主宰便是心。”(《孟子精义》卷第十一,《朱子全书》第七册,第77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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