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租金与网红的高收入

2020年伊始，一则新闻让人们对网红的吸金能力有了清楚的认识，大数据交易平台数据宝统计显示，号称2019年“带货一哥”的李佳琦赚了将近2亿元，网红李子柒赚了1.6亿元。如果以2018年上市公司净利润指标看，2 123家公司净利润不及李子柒。也就是说，全部A股公司有六成以上盈利能力不及一名网红。^[4]假如一般从业者年收入是10万元的话，和年收入2亿元人民币的网红相比，1名网红相当于2 000个人的工作报酬，是什么让网红可以获得如此高的收入呢？本节我们来考察经济租金与网红的高收入问题。

图10-3　经济租金的存在

如果我们把工资率看作对劳动者劳动的出价，每一位劳动者都有自己的最低保留价格，想要吸引该劳动者劳动，必须保证出价不低于劳动者的保留价格。经济学中有一个名词叫转移收入，指的是吸引某个要素所必需的工资率，不能达到这个最低的工资率，劳动者没有动机劳动，高于这个最低工资率，劳动者就会转移。高于转移收入的部分叫作经济租金，它可以看作劳动者剩余。图10-3显示了经济租金的存在，在竞争性的劳动市场中，个体劳动者的供给是成本，随着工作时间的增加，供给更多劳动的成本也在上升，劳动需求是一条向右下倾斜的曲线，均衡工资率为W*，劳动量为L*，对于这一职业的人来说，其转移收入就是必要的工资率，在图中显示为梯形OAEL*的区域，而经济租金是现有工资水平上高于转移收入的部分，在图中就显示为三角形W*EA的面积。

网红或明星通常会获得较高的经济租金，有的网红一场直播下来就是上百万的收入，很多明星在影视剧或电视综艺节目中片酬动不动就以百万计，事实上单从劳动力的投入来看，这种工作最可能的酬劳是几万元，也就是说，网红或明星的劳动投入与其所获得的实际报酬有上百倍的差距，几乎99%都是经济租金。如此之高的经济租金，为什么仍然会有那么多企业愿意支付给网红呢？市场上存在即合理，网红和明星拥有大量的粉丝，具有较强的市场号召力，而且网红和明星是缺乏替代要素的，像李佳琦、李子柒这样的网红，吴京、沈腾这样的明星，市场能提供的量太少了，而对他们的需求又很大，所以就形成了高不可攀的工资率。他们随意发布一条消息就会引来无数的点击和转发，由于其传播内容可以同时得到数百万乃至数千万人的在线消费，成为很多希望得到网络流量的平台争抢的媒介资源，自然而然也具有了稀缺性，经济租金也会随之增加。我们可以假设网红或明星能够提供的劳动量为L0，在这种供给水平上，如果需求量为D，到了就业水平为L0时，其供给就变成了一条向上垂直的线段，这时供给与需求相交的位置就会很高，于是网红和明星的身价就变得高不可攀了（见图10-4）。

图10-4　超级明星的经济租金(www.xing528.com)

与明星和网红高高在上的收入报酬相比，大多数工作岗位包括一般演职人员的工作酬劳显得微不足道，而后者的劳动投入与前者差别并不明显，这种巨大的收入差距会对社会成员造成深远的影响。在巨大的经济利益诱惑面前，为了成为明星或网红，甚至仅仅是有可能成为明星或网红，有的人就会罔顾法律道德，肆意炒作，疯狂出位，博人眼球，致使负能量信息不断出现。更进一步，在这种高额的正经济利润刺激下，会有更多优秀人才转而投身影视娱乐界，而超级明星数量不可能批量扩张，这就会带来人才资源的未充分利用问题。

尽管大众对明星高收入存在不满，但这一现象的形成实际是由大众造成的。超级明星通常拥有超乎寻常的知名度和数量庞大的忠实粉丝，这些粉丝绝大部分都是普通大众，正是他们的热烈追捧使得传媒业在生产内容时，更倾向于使用明星来减少内容产品的市场不确定性，数以千万计的粉丝决定了带有明星标签的内容会有更多的消费者，这可以使传媒生产者预期获得更多收益，所以他们才愿意为超级明星提供天价的片酬。

明星天价片酬带来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动辄几千万元，甚至上亿元的天价片酬，已经成为我国的影视业健康发展的毒瘤。明星演员收入过高，令大多数行业的劳动者相形见绌。据公开资料，在美国和韩国一般演员片酬仅占制作费用的一成到三成，但中国导演陆川等透露，如今中国演员片酬超过制作成本的50%。不仅一线演员的片酬动辄千万上亿元，连一些二三线，甚至N线的演员片酬也在不正常疯长。^[5]著名编剧高满堂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说道，现在拍摄一部1亿元成本的电视剧，要请到这些当红小鲜肉，片酬基本在七八千万元之间，只有两三千万元留给导演、编剧、团队和后期制作。因为没有钱做后续，造成大量的垃圾作品出现，这已经变成了新常态。^[6]

演员天价片酬挤占了制作费用，在制作环节上的投入大幅缩减导致影视作品质量严重下降。《孤芳不自赏》一开播便因疑似主角抠图、替身出演而陷入舆论风波；一些当红小生的演技令人无法恭维，微微一笑显示自己有多帅就是一些明星所谓的演技，部分明星的投入精力、表演水准和片酬价格严重不符。这种割裂不仅影响了作品的艺术水准，也让观众在情感上很难接受。而更为重要的是，如果天价片酬与颜值而非演技画上等号，还很可能滋长拜金主义，误导青少年盲目追星，甚至影响其正确价值观念的养成。据南渡传媒报道，一个带了3年小学三年级的老师，每次布置关于“梦想”的作文时，小学生们的答案竟然都千篇一律。1 000多个小学生里，竟然有将近80%的孩子在作文里写下想成为一个明星。至于我们曾经向往的科学家、飞行员、画家等梦想被搁置在角落，黯淡无光。有的学生写当明星可以赚很多很多钱，而且很轻松；有的学生写当明星可以站在舞台上，被很多人看着；有的学生写可以一边赚钱一边玩；还有的学生写当明星不需要努力学习，只要长得好；甚至还有学生写因为有人夸自己长得比明星还好，适合当明星……

令人欣慰的是，近年来，明星天价片酬带来的问题开始受到社会的高度重视，2016年中纪委发布了《中共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党组关于巡视整改情况的通报》，其中提到要“坚决遏制‘天价’片酬和明星炫富问题”，该消息一经披露便引发社会各界的热烈讨论。2017年9月22日中国广播电影电视社会组织联合多方发布了《关于电视剧网络剧制作成本配置比例的意见》，要求全部演员的总片酬不得超过制作总成本的40%。其中，主要演员不超过总片酬的70%，其他演员不低于总片酬的30%。虽然此次限薪只是意见而不是法令，但充分显示了政府对明星天价片酬的态度。而此次意见的发布，包括演艺界在内的社会各界均表示了高度的赞同。

但是，解决明星天价片酬，仅仅靠政府管理部门还不够，从市场的角度来说，首先需要供给侧改革。影视行业需努力解决产能过剩问题，只做精品，而不是盲目投入生产，甚至制造大量不能播出的影视节目。中国艺术研究院当代文艺批评中心主任孙佳山也曾撰文指出：“大牌明星片酬为什么会飙涨到如此离谱的境地？最为直接的原因是，当前中国的影视领域，正面临着已危若累卵般的产能过剩，每年有半数以上的作品压根不能出现在荧幕、荧屏上，只有知名演员参与的剧集和综艺节目才会有相对稳定的收视率，这直接导致制片方对知名演员的严重依赖。”^[7]而作为由无数普通观众组成的需求侧市场，观众也应该用脚投票，让精品剧有好的市场回报。相信在社会各方的努力下，明星天价片酬的问题一定能够逐步得到解决，影视行业一定也能建立起一套既能选拔演艺人才，又能滋养内容生产的成熟片酬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