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庆中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离开杂志社,割舍编辑、研究的生活,到了郑州航院,又是陌生的一地,改行教书,做科研,转眼又春秋十几度了。虽然旧巢新居,郑州南北,其距非遥,可是回老单位的时间还是很少的,旧时的生活光景亦竟幌然似一段历史,被留在了甚远岁月的彼岸了。雪爪鸿泥,都有情意的印痕。
初在乡村教中学,读了研,进入大城市郑州,进入省高级知识分子的集聚单位——河南省社会科学院,毛头小子,人生地疏,有时感觉如刘姥姥进大观园,懵懂莽撞;有时感觉像林黛玉进贾府,如履薄冰。记得多年后的一首诗中留下了当时的感受:
有鸟飞飞兮离家园,
天荆地棘兮行路难。
乡野寥落兮都市寒,
拣尽寒枝兮栖学刊。
随师习翅兮舞蹒跚。(www.xing528.com)
……
但不久以后便渐觉温暖。当时,中州学刊杂志社,八九位同志,单位小,人数少,就是个家庭。汤漳平社长是国内著名的楚辞学学者,袁凯声副社长亦是国内著名的近现代文学学者。他们说是领导,实是老师、长者,从来没有领导的架子,而且他们直接地教授、指导着初入道的我和同事何汇江同志的编辑工作,从基础的改稿符号、文字知识、文章规范,到论文的选题、论证、学术源流,一步步引导着我们进入编辑前沿。这时候他们就是学者,就是老师。我们工作中稍遇问题,他们不是训斥呵责,而是鼓励、帮助、安慰、开导,从没有让我们感受到过教训。让我们深深感到的是老师对学生温暖的关爱,而不领导在指导工作。还有温和平易、不事声张的“客家学”学者张天周老师,他的性格本身就让我们非常放松,如沐春风。年岁相仿略长者郑强胜兄,历史研究思路宽阔、成绩卓著,更是与我们没有年龄距离,没有话语界限,甚感亲近。虽然他后来也离开了杂志社,去了大象社做了《寻根》杂志的主编,也分开多年,但电话中名字一喊,一家子的感觉即生暖意,从来没有见外的感觉。后来袁老师调出,换了新的副社长李太淼。李社长是国内著名的现代政治经济制度改革研究的学者,享受政府津贴的专家,且又通于诗文,极富才情,性格宽厚温和。又来了新同事王珂、小李(李娜)。杂志社人新情旧,家庭温暖,感觉依然。李社长虽然年龄稍长,我们仍是“太淼太淼”直呼着,连个“老兄”都没带上,他也从没有觉得我们“犯上”。这些年来,自已有时候都在想:自己活得半生糊涂!跟太淼兄共事多年,获得理解、帮助、照顾、支持甚多,情深义重,深为感念!同室的何大明老师,年纪大,思想新,且阅历深广,年轻时喜欢文学,亦很有文采,亦是很好的师长。王珂兄弟,我们是邻居,来往更多,经常麻烦他修理电脑,有求必应,从不嫌弃。离开多年,常有联系。
杂志社虽然人不多,但编辑室却是分开的,平时大伙忙于工作,又少串门,所以大家还是有些隔离感的。为了增进交流,社里组织一些活动,爬爬山,打打球,唱唱歌,郊游郊游,也搞了较多的娱乐活动,在活动中,师长、兄弟姊妹海阔天高,无所不谈;行动中互相帮助,有问题齐心解决,增进了理解,交流了感情,更加加强了这种一家子的感觉。今生相识,不忘众缘;下生不识,感应仍在!是善缘,山高水长!
情义的收获诚为难得,学业的提升亦让我觉得此生不虚。做过学术编辑,我想说,人生应该有过学术编辑的经历!一个读书不多、懵懂无知又需要进步的后生,被一下子推上最高的学术平台上,这该有多大的福报啊!?我现在才认识到这一点。在我所编辑的哲学栏目中,平时能接触到的有国内顶尖学府的一流学者,如张立文、郭齐勇、蒙培元、方克立、邓晓芒、杨国荣、蔡方鹿、李存山、宋志明、许抗生、李锦全、李宗桂、孙中原、向世陵、李翔海、王博、段德智,如此等等,这些大先生们现在大都已退休多年,但青史已垂其名;还有众多的才华横溢的年轻的后学,现代当红,已成为当今的中坚。还有本院的诸先生,如崔大华、卢连璋、王中江、安继民、高秀昌、刘怀玉等等,德高学深,令人尊敬。这些贤达、才俊,我大多编过他们的文章,有些受惠过他们的课题,聆听过他们的指导,受过他们文字的感染与激励,无论是学识,还是为人,深为获益。自己虽然能力不可与并,“虽不能之,心向往之”。他们高卓的眼界、渊博的学识、深刻的洞见、飞扬的文采,呈现出彼时、此时时代最炫目的光辉。听懂他们的声音,一下子即将一个卑下的心灵提高到时代的最高处。这不是虚意美言,因为哲学特别是中国哲学本就是天理性命之学,直接关涉人生境界。而且,我们不是站在了一个巨人的肩上,我们是站在了一群巨人的肩上,是他们让我们见证了时代的思想高度。从他们的文章中,有的让我感受到的是他们思想的博通,有的让我感受到的是其精神的刚大中正,有的让我感受到的是思维的严谨缜密,有的让我感受到的是其性情的温和平易,有的让我感受到的是其思力的玄幽深曲,有的让我感受到的是其文章的建构之美,有是让我感受到的是行文的疏阔跌宕,有的让我感受到的是文辞的句不得减,当然有的也让我看到了他们的偏狭……在编辑的这个平台汇聚了海内外最好的学者最好的文章,让我们拣摘、欣赏、品评、推介,甚至修改,所以,只要想学习,这是一个最高效、最丰富、最有境界、最前沿,最好的学习平台。我离开杂志社后几年,有一次回社里遇到小李(李娜,称呼习惯了),她问:“鲁老师,在高校与杂志社有什么不同?”我说:“在咱们这儿,天天往里进;在高校,天天往外倒。”多好的学习平台啊!可能有人说,你不做编辑,不也照样能读到那些大先生们的文章吗?不错,也能读到。但你不在编辑平台上,平时看到的文章不集中,是散乱的,是不定时的,没有力量;即使你为了研究某一问题也会汇聚同题的文章一起看,但你所看到的只是与你的研究相关的部分,而且不一定是最新的观点,再者,你不可能看到全貌与整体。然而,在这里,你常常把众多大家的文章汇聚一起看,观点一致的,不一致的,相承的,相辅的,或是相对的,相反的,都在这儿,所以,这里即是整体,是全貌,加在一起就是高度。编辑培养了我开放、包容的学术心态;让我认识到,编辑虽然也可以是专家,但最好不能是专家,而必是杂家。因为它要求凡作者知道者,你也必须知道。这是我做了老师与编辑的相互比较的体会。所以,我常常侥幸自己做过编辑,虽然自己能力低下,并没有学得很好,但我看到了它的殊胜之处。自己所做的点滴思考,许多都是受那些文章的启发做出的。想做一个学人,编辑不值得经历一次吗?
所以,打开了过去,对那时的光景,依然怀恋;对这个不凡的平台,衷心地感谢!正是:
已去学刊十四秋,故人旧地梦曾游。
窗前杨柳几黄绿,案上文章似水流。
巢选高枝得煦暖,学浮沧海可行舟。
蜩鸠能踏南溟路,力绌志宏应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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