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害怕遇到以扫(Esau)的那个晚上,以撒(Lsaac)的儿子雅各(Jacob)打发走了他的家人,他和一个人摔跤直到黎明。尽管受了伤,但他仍紧紧抓住对手并索求对手的祝福,以作为他获胜的奖品。《圣经·创世纪》这样描述道:
只剩下雅各一人。有一个人和他摔跤,直到黎明。那人见自己胜不过他,就在雅各的大腿窝上猛打一下,于是在雅各与那人摔跤的时候大腿窝脱了节。那人说:“让我走吧,因为天已经亮了。”雅各说:“你不给我祝福,我就不容你去。”那人说:“你叫什么名字?”雅各回答:“雅各。”他说:“你的名不要再叫雅各,要叫以色列,因为你与神与人较力,都得了胜。”
在雅各与这个神秘人的故事中,摔跤只是一种仪式;只有在竞技之后,潜在的族长才可能掌控他的命运。这就是历史和神话中英雄由此产生的一个例子,这里的摔跤冠军就是权力的象征,或更进一步是一种领导者的象征:在时空跨度上,这种传统从古代近东贯穿古希腊,直到在基督教思想和欧洲政治之中都有体现。竞技体育在意识形态上的重要意义以及它可能的道德教谕远远超过竞赛本身,甚至角力学校中的批评者和敌对者演变为隐喻或竞技体育的意象,这可以表明它们的影响是多么深远,至少在一定时期之内对古代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而言是这样的。
《圣经》故事中的一些细节表明,民间传统中漫游的英雄是某种类型的运动员。人们一定会问为什么神的使者要在黎明时离开:雅各的对手所具有的这种特征更像魔鬼而不是神。在我们读来,《圣经》中的此类叙述更像英雄打败地方精灵或鬼怪的民间故事。这个简单的主题并未在《圣经》中被抛弃,而是转化为一种关于遇见神的更高级的精神体验。在《圣经》成书之前的《吉勒旮美什史诗》中,一场摔跤比赛在决定英雄的属性上更加重要。吉勒旮美什(Gilgamesh),一个巨人,神圣的英雄,乌鲁克的统治者,压迫他的人民,迫使大量女性和年轻男子与他性交。神灵派遣恩基都(Enkidu)与他作对,这是一场身材与力量的较量,他一走进乌鲁克的议事中心,就阻止了吉勒旮美什,在那里吉勒旮美什想要霸占少女的初夜,夺取即将结婚的少女的贞操:
恩基都用脚挡住大门,
他们互相抓住对方,
像专业摔跤手一样弯下身子,
他们摧毁门柱,
撼动城墙,
吉勒旮美什与恩基都扭打在一起,
像专业摔跤手一样弯下身子,
他们摧毁门柱,
撼动城墙,
吉勒旮美什单膝跪地,
另一只脚放在地上。
《吉勒旮美什史诗》,泥板二
令人遗憾的是,在这篇流传至今的残损文献中,我们并不清楚吉勒旮美什是否赢了对手,虽然我们最有可能给出以下解释:恩基都被创造出来成为吉勒旮美什的对手,为了保持最高统治权和城市的和平,吉勒旮美什与恩基都进行了殊死搏斗;后来这两位英雄成为永恒的朋友,这与吉勒旮美什的母亲告诉他的梦境一致。吉勒旮美什单膝跪地是否暗示着胜利或失败,这场遭遇之后他的人生也不同寻常了。恩基都彻底承认了吉勒旮美什的最高统治权:
你的头高举在其他人之上,
神恩利勒赋予你统治万民的王权。
图94.古巴比伦泥板中的《吉勒旮美什史诗》,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前1600年。此文献讲述了恩基都与吉勒旮美什的摔跤比赛。
图95.忒修斯把斯基戎摔倒在地,就像在摔跤或搏击比赛中一样提起他的腿。(希腊花瓶,公元前490年至公元前480年)
图96.赫拉克利斯肩摔尼米亚猛狮。(希腊花瓶,公元前530年至公元前515年)
比吉勒旮美什获得最高统治权这一证据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发生了重大变化。在这场摔跤之后,放荡和滥交的吉勒旮美什很快就带着他的朋友去完成了一系列英雄式的冒险;他通过竞赛转变为一个更严肃和坚定的领导者。
摔跤在伊斯兰时代早期持续扮演着论证权力和权威的重要角色。(www.xing528.com)
下面的故事来自《穆罕默德的生命》,虽然穆罕默德是强有力之人,但先知通过摔跤击败了他,以说服那些怀疑其真实性的人:
我的父亲伊萨克布亚萨尔对我说:“阿不都·雅子德·哈什穆……阿不都·马纳福是古莱氏人中最强壮的人,一天他在独自经过麦加的途中遇见一个使徒。他说:‘鲁卡那,为什么你不惧怕神灵还要接受我的告发呢?’‘如果我知道你所说的是真实的,我将跟你走。’使徒然后就问他是否意识到如果使徒摔倒他的话他将说出真相,当他得到肯定答复后他们开始摔跤,使徒紧握住他的时候他就把使徒摔倒在地,他不能做出任何有效反抗。他说:‘再干一次,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就再干了一次。他说:‘这已经很离奇了,你真的能摔倒我吗?我可以给你最想要的美妙的东西。我会召唤你看到的这棵树,它会走向我。’他呼唤它直到它前来站在使徒的面前。”
在雅各、吉勒旮美什和穆罕默德的传说中,摔跤比赛的性质反映了古代人对领导者的期待,这些期待也包含政治方面的含义。苏美尔的国王舒勒吉是一位历史名人,在他的宫廷赞美诗中他声称吉勒旮美什是他的亲密朋友,并自夸其在摔跤上表现英勇,如同在狩猎、竞走及其他力量与技术类竞赛中一样。
如竞技体育是希腊人生活的中心一样,这种制度也成为神灵生活的一部分。一则传说记载宙斯为了宇宙的统治权与他父亲克洛诺斯(Kronos)在奥林匹亚比赛摔跤。诗人埃斯库罗斯的故事则更为遥远,他构想了两场神灵们在竞技场上的比赛,比赛结果如下:第一场乌拉诺斯(Ouranos,克洛诺斯的父亲,宙斯的祖父)取得宇宙统治权,“聚集了搏击手的力量”,但当他被克洛诺斯击败后就隐退到朦胧状态,克洛诺斯又败给了宙斯,宙斯成了“三连胜者”。另一则传说认为宙斯创立了奥林匹亚比赛的规则,用来纪念他战胜父亲克洛诺斯。在这种奥林匹亚运动会的初始阶段,被希腊人称为摔跤保护神的阿波罗(见第四章)在比赛中击败了战神阿瑞斯。
同样,希腊英雄也频繁出现在竞技体育的比赛中。忒修斯,这位雅典传说中最重要的英雄,被认为是摔跤的保护神和发明者(有时他也是搏击的保护神)。他在摔跤比赛中战胜强盗刻耳库翁(Kerkyon)的故事也经常出现在文学和艺术作品中(见图23、图35、图40),他的雕塑也是德尔菲的雅典宝库中最尊贵的。刻耳库翁有他自己的角力学校,像安泰俄斯一样逼迫过路人与他摔跤,并杀死失败者。他有自己的摔跤风格——希腊人认为他发明了攻击双腿的策略,但忒修斯依靠更强大的技术终结了他的可怕行为:一种传统说法认为他把刻耳库翁高高举在空中并把他摔在地上。斯基罗(Skrion)从他位于悬崖上的家中把客人摔死,但当他试图向英雄施暴时,却死在忒修斯手里。希腊传说中认为忒修斯在这个歹徒悬崖上的家中把他摔死是对他的惩罚。虽然没有文献证据提到过这两个摔跤手,但在图95所示的瓶画中,作者所描绘的比赛策略是,忒修斯用了一个优雅的抬腿动作把对手打翻在地。赫拉克利斯的冒险故事中也有许多关于摔跤和搏击的传说。尼米亚的狮子皮是无法被刺穿的,赫拉克利斯却勒死了这头野兽。在另一个例子中,赫拉克利斯用肩膀摔死了一头狮子(图96),此外,摔跤者还使用了持续的夹头动作。有很多强盗在摔跤和拳击竞技中败给了他,其中最著名的一个对手是大地之神的儿子安泰俄斯。根据品达的记载,这个食人魔常用不幸遇到他的人的头来装饰波塞冬的神庙,后来又说他常迫使客人与他摔跤,然后杀死他们,并在他的角力学校埋葬死者的尸体。品达强调,赫拉克利斯与巨人相比是那么渺小;他的胜利(在文学中常表现为摔跤,在艺术中常表现为搏击)标志着希腊人对外邦野蛮人的胜利。在后来的希腊神话中,大地之神的儿子安泰俄斯能够持续不断地从他母亲那里获得支持,赫拉克利斯击败并杀死他唯一依靠的就是把他高高举起彻底脱离大地。这里的摔跤较量明显表现为有辅助的希腊人与依靠魔力的外邦人之间的对抗。在另一系列的传说中,埃律克斯为了霸占波塞冬的羊群与他进行摔跤比赛(其他版本的传说中认为是拳击比赛)并死在较量中。根据这个传说的另一版本,进行摔跤的两人同意如果埃律克斯输了比赛,他就丧失了自己的土地,如果赫拉克利斯输了比赛,他将交出自己的羊群;由于埃律克斯认为这样的赌注不公平,于是赫拉克利斯拿出自己不朽的声望来作这场比赛的赌注。在关于赫拉克利斯的死亡和冥府中的摔跤冒险故事里,这不是唯一的较量。他对冥王哈得斯的胜利迫使这个残酷的神灵释放女王阿尔克斯提斯(Alkestis)回到人间,冥府的牧人美诺伊特斯(Menoites)为了一头公牛也挑战过赫拉克利斯,在冥府女王珀尔塞福涅(Persephone)的调解下,他勉强带着折断的肋骨逃跑了。涉及死亡或不朽的摔跤比赛一直处在人们的争论之中,这似乎是体育角色作为通行仪式中一员的另一种可能,并超越了此岸与彼岸世界的门槛。这些传说可以被理解为一种文化观念的表达,生动展现了竞技体育的地位和重要性。赫拉克利斯和忒修斯的功绩包括清除魔怪和拦路强盗,最引人关注的是,在双方的交锋中兵器并没有发挥人们所预想的作用。与此相反,运动员中强有力者也有失败的可能。公元前7世纪希腊社会流行的一则谚语说:“甚至赫拉克利斯也不能赢过两个人。”说的就是当赫拉克利斯在奥林匹亚摔跤比赛中试图同时对抗两个人时失败了。我们可以从中看出,英雄是希腊人在自己的真实经历中创造出来的。
希腊化时期,托勒密非常清楚在希腊和埃及的帝国宣传中摔跤画像所具有的潜在威力——古代人认为法老是不可战胜的运动员。同一时期的诗人显然也提到过年轻君主托勒密二世,他谈到赫拉克利斯从他导师那里学到摔跤、拳击和搏击技巧。托勒密三世和后来的托勒密五世的面部特征可以被人从一系列胜利者的小青铜雕像中识别出来,他们轻松地越过对手(对手具有典型的外邦人特征),试图施展一个居高临下的控制手段(图43)。同时,一些胜利者的发型也具有埃及神荷鲁斯的标准特征,荷鲁斯在埃及神话中击败了邪恶的化身赛特。裸体装束和摔跤策略是希腊英雄的标志,但英雄的发型却来自埃及神话——托勒密明白他统治下的埃及人和希腊人是混合的。这种国家宣传的起源很可能要往前追溯至少一代人以上,因为他们用外邦人来到希腊指代著名的托勒密二世战胜高卢人的事。在这次作战中,托勒密二世为自己感到自豪(如果能这样描述的话)——著名的宫廷诗人卡里马科斯(Kallimachos)在一首献给提洛岛的阿波罗赞美诗中这样颂扬他。他的胜利实际上是不光彩的,他的一群高卢雇佣兵发动叛乱,托勒密带着他们来到尼罗河中的一个岛上,并把他们活活烧死在那里。甚至贵族们的传统行为也被用作卑鄙的目的,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摔跤比喻的美好之下掩盖着恐怖行为的例子。
公元9世纪,拜占庭的一个统治者又一次庆祝了他的摔跤胜利(与托勒密不同,这好像是在一场真实的比赛中发生的)。马其顿的巴西尔一世出身低贱,但逐渐成为宫廷中最有影响力的人,他最著名的行为就是击败了保加利亚的大力士,大力士为了在摔跤比赛中遇见他挑战了所有出场比赛的人。下面的内容来自一位宫廷历史学家的记载:
由于当时保加利亚人一直有点自负和傲慢,碰巧他们当中有一个自夸体力好和具有杰出摔跤才能的人,在摔跤比赛中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对手,他们似乎无法忍受他无节制的自夸。当酒上来时,他们在餐桌上的欢呼达到疯狂的程度,西奥斐洛斯(Thephilos)对恺撒说:“君主,我有一个人,如果你吩咐,他将会与这个可耻的保加利亚人比赛摔跤。这将是罗马人最大的耻辱,如果这个人回到不可战胜的保加利亚的话,没有人能消除保加利亚人的傲慢。”这时恺撒下令举办这场比赛,这位我早先提到的君士坦丁贵族非常同意并害怕巴西尔会滑倒,就请求在地板上撒些木屑。但这一切完成后,巴西尔双手锁住保加利亚人并迅速地逼近和挤压他;像一束轻而无生命的干草,或一簇又干又轻的羊毛,这样他轻易地把对手举到桌上并摔倒他。当这一幕发生时,在场的人无不尊敬并羡慕巴西尔。
另外,在巴西尔当上国王之后,该事件成为编年史作家在描述他的一生时可以发挥想象的地方。在编年史作家的笔下,巴西尔脱下他的国王长袍并隐去姓名,然后走进竞技场去迎战那个自命不凡的人。在这里,历史逐渐转变为传说,但值得我们关注的是,作家没有发现其中不合理的地方,或者没有想象这位拜占庭国王摔跤时的落魄形象。
一个人没有必要为了体育的功利性目的而成为英雄。据记载,皮萨格拉斯(Pythagoras)告诉他的门徒,比赛最重要的是参与而不是获胜。如我们在第六章所见,这在古希腊思想中并不处于十分重要的位置,除了哲学学校,我们发现运动员的锻炼和自我牺牲是很受人们关注的事,它具有比体育本身更大的价值。运动员能够禁欲,这给柏拉图留下了深刻印象:“除了在奥林匹亚运动会和其他竞赛中获得的声誉外,我们并不知道塔伦特姆的伊克斯,他是通过自己的竞争力、技术和自我心灵控制获胜的。也就是说,在集中训练中他从未接触过女人或男孩,我们从克里森(Krison)、阿斯提洛斯(Astylos)、迪奥姆波斯(Diopompos)和很多其他运动员那里都听到过同样的事情。”柏拉图得出结论,认为如果运动员能够为了胜利牺牲身体上的满足的话,青年人就能够更好地培养自己的自我控制能力以及更有骨气。像柏拉图一样,亚里士多德并不认同运动员这个职业,但他发现拳击手为了胜利可以强忍疼痛,他对此深有感触,他注意到这一点能教育一个人为了他所钟爱的事业献出生命。在这样的例子中,最著名的是麦兰克马斯(Melankomas)的故事。他所获胜利的完美记录只是他荣耀的一小部分,他与其他拳击手的区别是不用出拳或挨拳就能获得胜利。迪奥告诉人们他已经训练到能举起双手不落下而进行防卫的程度,一个对手持续比赛了一整天才向麦兰克马斯投降。从希腊拳击的规则(见第五章)来看,这一点当然没有意义,但我们可以看到为什么迪奥以这种夸张的方式来描述麦兰克马斯的行为,在迪奥眼中拳击手的行为特点正是一种纯粹耐力和勇气的表现。麦兰克马斯在比赛中是“有能力发挥”的,但他的性格使他能够获得更大的成功:“一个人最震撼人心的不只是他的对手难以打败他,而且他也不会被辛苦、炎热、嗜好和性欲打败。”迪奥用麦兰克马斯作为例子解释犬儒主义标准的好男人能够抵抗金钱和色欲的诱惑。在总结了麦兰克马斯比赛中不出拳也不挨拳的实践经验后,迪奥得出结论:“我确实认为与拳击相同,所有事情都包含刚毅、勇气、自我控制和适度的要求。”
正如我在前面章节中提到过的,有时在哲学的指引下,运动员自己明确表达了他们在体育技能方面的认识。在颂扬搏击手卡里卡拉提斯(Kallikrates)的铭文中,人们依照赫拉克利斯的故事来描述他的生活,这是每一个希腊男学生都知道的故事。赫拉克利斯必须在柔软的快乐之路与坚硬的美德之路中做出选择——卡里卡拉提斯像赫拉克利斯一样选择了后者。
体育批评者也许可以从竞技体育的来源中删去训练自由的部分。在犹太教和基督教出现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为了有所寄托发展出了体育竞赛的“变性”隐喻。伊苏克拉底(Isokrates,公元前4世纪)抱怨说:“我常常惊奇他们可以庆祝体育节日和举办体育竞赛,他们认为健美的身材值得拥有丰厚的奖品,但那些默默为公益活动辛苦付出和尽其所能专心为他人谋利的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在随后的几个世纪中,犬儒学派的第欧根尼(Diogenes)主张人们应该参加地峡运动会,当被问及他是否来观看比赛时,他说正相反他将参加比赛。他说他的对手是“最顽强和最难靠近的竞争者,没有一个希腊人敢于直面他,在赛跑、摔跤、跳高、拳击、投枪或扔铁饼方面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这些对手只能教会他谦卑”。虽然第欧根尼赋予这些对手以运动员的特征,但他不认为体育可以把人从真正的生活竞争中脱离出来。赫拉克利斯不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运动员,而是一个清瘦且辛劳困苦的人。据说,哲学家把胜利者所拥有的松树花环戴在自己头上,这让主持地峡节日的官员们感到震惊,哲学家还声称他赢得了打败困苦和快乐的更大竞赛。埃皮克提图(Epiktetos)讲述了一个故事,每当第欧根尼病倒的时候,他就召唤人们火速赶往奥林匹亚,并告诉他们要赶紧看一场没有价值的运动员之间的比赛,如果要看一场真正的比赛,那就是一个人与狂人的比赛!埃皮克提图本人强烈反对体育竞技,他只喜欢抽象的训练理论。他警告他的门徒不要像运动员相信自己的身材一样相信“信赖”,因为那只能使他们“像一头公驴那样不可战胜”,在他看来天下无敌的运动员只能是那些能抵挡住诱惑的人。
图97.约伯与撒旦比赛摔跤;为了保持运动传统,两者都是裸体的。(手稿插图,13世纪)
希腊人对体育运动的态度可以从公元1世纪亚历山大时期斐洛·尤迪厄斯(Philo Judaeus)的作品中看出来。斐洛是所有希腊文学中使用体育术语最丰富的作家;为了保持他性格的多面性(他不但是希腊哲学的学习者,而且是严格遵守仪式的犹太人),他完全遵循古老的希腊传统。正如我们后来看到的那样,他有第一手关于希腊体育比赛的知识,他在对孩子的教育方面公开支持体育教育,他对体育的兴趣胜过道德和哲学,他也谴责希腊的运动会,如犬儒学派的第欧根尼、埃皮克提图和他之前的人一样:
不要把每隔几年在城市举办的体育比赛看作是神圣的,他们修建剧院容纳数千人。因为在这些节日中,摔倒一个对手,或者说把他扛在背上或让他倒在地上,或者一个拳击或搏击强手不采用暴力和犯规手段赢得第一名的奖品……现在,伊利斯的居民没有举办过被称为神圣的奥林匹亚竞赛,这是可以获得“神圣”的比赛,这是真正的奥林匹亚美德。(斐洛:《农业》113,119)
在他看来,圣经故事中雅各的精神上的努力还在继续,并可以借此进行精神说教。由于雅各从他母亲的子宫出来后就抓住了以扫的脚后跟,斐洛据此给拳击手找到了一条体育竞技策略:“(人们)乐于绊倒(对手)并欺骗有洞察力的大脑,那个人被雅各用脚绊倒,摔跤中没有身体上的对抗,但他与敌人在精神上进行了摔跤,这是与情欲和邪恶的斗争。”(《讽喻的法律》3.190)斐洛并不是竞技体育的支持者,但他在这方面的想象常常根植于希腊体育的现实之中。
在早期的基督教作品中,隐喻体现在真正的体育活动之中。在《哥林多书》中,保罗给出了从古代体育训练和竞技中发展出来的关于个人信仰的图像:“我不像一个拳击幽灵那样打拳。”也就是说,他是真正的战斗者,在追求信仰时他是在真正地竞技:“我弄伤我的身体又征服了它。”与此截然不同的是关于公元4世纪君士坦丁堡主教的隐喻,约翰·赫里索斯托姆(John Chrysostom)赞扬过一个通过忍受疾病而获胜的女人,并认为她促使其他人走进拳击场。主教说她的胜利更令人震惊,因为她没有如运动员一样在城市的中心获胜,而是在她的病床上。抽象的体育精神教谕在演进过程中的最后一步是从原先与体育无关的人身上创造具有隐喻性的摔跤手。基督教文献中作为摔跤手的约伯的形象代表了这一演进中最有趣的例子。我只想引用诸多文献中的一例来描述摔跤手约伯,这些内容来自拜占庭词典:
约伯是真正伟大而高尚的追求真理的奋斗者,他第一次开启了可以供全世界共享的体育场,在每一个回合中他都把对手抛下,他挨了很多拳,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受了伤,但他还是保持着无可战胜的地位,他即便满身蠕虫也会被众人戴上王冠。死亡也不可能让他倒下或者让他双肩落满灰尘,他屹立不倒像一尊雕像或一个未受打击的铁砧,摔跤贯穿他的整个生命并让对手一败涂地。他在魔鬼身上建立起胜利的纪念碑,而不是在尼米亚、奥林匹亚、地峡、德尔菲甚至希腊历史上其他令人自豪的竞赛中,用勇敢的心去看而不是只关注孩子、物质、羊群、奴隶和一系列脱离灾害的生命,孩子的家变成了他们的坟墓,一个公共墓地。对手的疯狂和嫉妒直到他在粪堆中与这个裸体的对手挑战时才得到充分满足,使他满身褥疮和蠕虫……最后这个被诅咒的人招致失败和很多耻辱。你现在获得了哲学意义上的奖品,你也让《圣经》获胜,它比荷马和甜蜜的柏拉图唱得更甜美……约伯在他的竞赛中获得最后和完美的胜利,他被基督抚养长大。(苏达,约伯)
希腊世界中哲学家们对体育的反对确实是在与一种赞美体育的文化针锋相对。但是,犹太人和基督教的体育隐喻又在多大程度上代表了从希腊体育传统中分离出来的一支呢?有迹象表明,尽管在基督教文献中表面上有对希腊罗马体育雷鸣般的谴责,但所有体育运动,包括一小部分竞技运动,却继续在日常生活中担任着重要角色:教父们使用的运动隐喻并没有落到对体育一无所知的公众的耳朵里。所谓的《使徒典章》(这实际上是公元4世纪的一部书,而不是关于使徒的)禁止受洗者参与或观看体育竞技比赛,但亚历山大里亚的克莱门特(Clement)却支持父母把孩子送到体育场接受教导。甚至体育官员们偶尔也做出一些让神职人员十分不满的事,诺瓦替安(Novatian)明显被这种自由主义的方式激怒了:
在那些声称呼唤基督教尊严的忠实信徒中,有的人发现人们没有羞耻之心,在证明神圣经文的正确性方面,异教徒的虚荣迷信存在于各种场合中……他们问:“这些经文中提到的事物在哪里?哪里禁止这些行为?……拳击比赛中为我们描绘的受难使徒和我们自己与病魔进行斗争的摔跤……为什么一个忠实的基督徒不能自由地观看神圣著作中提到的事物。”我有充分的理由说,对那些缺乏经文知识的人来说这比以那样的方式阅读它更好!(《论公共表演》,译自德·西蒙尼)
德尔图良(Tertullian)也发现,一些同一教派的人在对经文的解释上存在不同:“你不能否认体育场中发生的事是不值得你看的,是拳打、脚踢、碰撞,还有各种攻击和对面部的击打,这就是神的形象……拳击也是魔鬼撒旦的工作。”拉比禁止与希腊体育有联系的裸身行为和偶像崇拜:“他们应该掩盖住他们的羞耻,不应该像异教徒那样显露自己。”有时候他们甚至谴责整个制度,因此,拉比这样解释圣诗:“幸福属于这类的人……他们并不坐在嘲笑者的座位上。”这其中所指就是那些能够克制自己进入露天体育场、露营地和哑剧场的人。但是,官方的教义从未尝试禁止人们参与体育活动,一部早期编写的犹太教的口头法律《密西那》中的一段话显示了其对体育的包容。《密西那》之中的《安息日》规定了安息日中人们的行为:“他们应该涂油并控制饮食,但是不能锻炼。他们不能走下摔跤场,而且不能使用人为的催吐药。”(《安息日》22:6)由于这篇文章涉及安息日所禁止的行为,并暗示了安息日以外其他日子被允许开展的活动。希伯来语的特性清楚地表明我们所能见到的在巴勒斯坦地区十分流行的一个法律版本与离散者们的一样,换言之,这个文本代表了公元2世纪或公元3世纪主流犹太人的生活实践。《密西那》并不针对那些浅薄的运动员,诱导呕吐(见第一章)是一种高水平训练方法的象征,正如一位学者说的:“像他们的非犹太教邻居一样,犹太人常常进行所有形式的身体锻炼,拉比会容忍这一点。”在离散者中,有迹象表明犹太人积极投身于体育活动。一些铭文显示成人俱乐部中有犹太教徒,当犹太人进入由体育馆出资赞助的运动节日时,人群中突然发生争吵。一篇文章坚决认为一个有道德的人才是真正自由的,斐洛以第一人称写道,他看见搏击赛场上,对手的强势进攻迫使一个竞争者激烈地回击,直到精疲力竭为止(见第一章)。在其他地方,他也以第一人称详细叙述了他是怎样看见一个愚蠢的观众在赛车比赛中失掉了性命,因为当选手快速经过时他们离开座位且太靠近赛车了。最重要的是,他谈及由于父母支持把孩子送到体育教练那里,因此他们也获得了良好的状态和优雅的行为,正如他们把孩子送去学习文学和艺术一样。
当然,从《伊利亚特》第23节中拳击手夸耀他会打碎对手的颅骨,以及从品达的两首《颂诗》中描述的那位羞愧的失败者来看,我们要理解竞技体育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竞技体育在希腊罗马时期的犹太人和早期基督教教徒那里扮演的角色是谦逊适度的。虽然,希腊体育并不一定随着奥林匹亚运动会的结束而终止,如它常常宣称的那样,一旦它拥有并始终拥有更大的普及性的时候,它将失去它尊贵的地位。现实为生活提供了一系列的竞争!成功的人凭借稳定的训练去以新的信念面对这些新的挑战,但很少有人会吸取这些通过体育场的强烈感受而得来的教训,它们曾经是标准的证明希腊人存在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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