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跤运动深受古代人的喜爱,虽然它远不是一项温和的运动,但实际上,摔跤与其他竞技项目比较而言并不残酷:它使一个人与另一人如此近距离地竞技,可以使技术被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在某种意义上,它是值得人们广泛参与的,它能考验参与者的很多军事品德:狡猾、大胆、勇气、依靠自己和毅力。毫不奇怪,西方传统上一些早期的人物,包括传说和历史人物——吉尔旮美什、苏美尔国王舒勒吉、族长雅各伯——他们都是能坚持到底的摔跤手。在历史早期,希腊人就有了练习这种运动的各种特殊技巧。希腊社会期望任何一个有成就和有教养的人都把练习和享受摔跤作为一个人成熟的标志。
摔跤与其他竞技体育项目的不同之处是它要求尽力使对手无法继续完成比赛:正常的目标是迫使对手双肩着地。为了赢得一场正式比赛,一个摔跤手需要使对手三次双肩着地;因此,比赛最大限度上会出现五个回合。哲学家辛尼加(Seneca)认为被放倒三次的摔跤手已经失去了胜利的橄榄枝,希腊人通常用失败三次比喻决定性失败。在柏拉图的对话篇《欧西德莫斯》(Euthydemus)中,苏格拉底描述了一场智力比赛的临界点,在这个时刻那位博学者就像在摔跤比赛中一样攻击并连续三次使他的年轻对手认输。虽然,古代世界从未发展出一套奖励摔跤策略的制度(这种制度在现代摔跤中为人所熟知),事实上古代也存在几种让人取得好成绩的方法。
把一个人抛到他的背或肩上就算对手失败,在希腊世界如此戏剧性的动作实际上成为一个摔跤手胜利的象征。正如第一章中诗人赞美克雷托玛科斯(Kleitomachos)的那样,当他在地峡运动会赢得了拳击和搏击比赛后他的肩膀一尘不染——也就是说,他在地峡运动会中并未双肩着地,从而赢得了摔跤比赛。盖伦在论述中把支持对手医学理论的人比作那些已双肩着地却拒绝承认失败的摔跤手,使用双肩着地来描述彻底失败。仅仅使对手背和肩膀着地就意味着失败;词语pin来自现代摔跤,它意指把对手压在地上,这在古代世界是没有对应词的。请大家注意图6中瓶画家捕捉到的重要瞬间,该场景描绘了裁判员弯身向前仔细观察摔跤手的肩膀是否将要触地,从而判断比赛胜负。
彻底使一个人成俯卧姿势也是希腊罗马式摔跤中双肩着地的标志,采用这种姿势可以捆绑控制住对方,使其无法逃脱。摔跤手也许会用他的膝盖进行抵抗,有时候会故意采取这种姿势,但是,他一旦被拉伸成俯卧姿势或被对手牢牢约束后,就失去了这场比赛的胜利。罗马诗人斯塔提乌斯(Statius)描写了一场以此方式结束的比赛。此外,还有英雄泰丢斯(Tydeus)举起并抛出他的对手场景:
在空中让他保持平衡,然后把他扔向一边,在他倒地的同时,接着把对手的右手和脖子以及腿与腹股相互缠绕。他的对手被压倒,力气衰退,只剩下羞耻地反抗。对手的胸部和腹部贴在地面上,过了很长时间才悲哀地站起来,在有印痕的地面上留下他不光彩的标志。
图6.裁判员俯身仔细查看摔跤手的肩膀是否完全触地。(希腊花瓶,公元前530年)
比赛规则也允许参赛者勒住对手从而迫使他让步:在这一方面摔跤与搏击的性质瞬间重合了。根据现代摔跤的规则,从后面用胳膊勒住对手并迫使对手投降的观念对我们来说也许显得陌生,但是有相当多的证据表明这是希腊摔跤的一个特征,这已是今天柔道比赛中地面摔跤的一部分了。
虽然,对于摔跤手而言膝盖着地并不意味着失败,但是,这也常常使他处于危险境地,这也难怪“膝盖着地”成为古希腊文化中表示不利条件的一个比喻。希罗多德描述过失去一场比赛是怎样使希俄斯(Chios)城邦“膝盖着地”的,之后该城邦迅速衰落。这些句子也许语义模糊,除非我们理解了古希腊体育的规则并知晓比赛从危险到失败的全过程。
在古代埃及,双肩着地似乎一直是件比较简单的事情。贝尼·哈桑(公元前2050年—公元前1930年)时期的墓葬绘画包含很多摔跤场景,其中描绘了一位摔跤手努力想把俯卧在地的对手扛在自己的背上(图7),看起来古代埃及的摔跤很像现代摔跤,都是要使对手的背或肩膀着地,如希腊人那样,而不是把俯卧姿势看作投降。在新王国时期(公元前13世纪或公元前12世纪)的一系列摔跤场景中,我们发现有两幅图描绘了让被击败的对手躺在攻击者的背上(图8)。其他几幅图描绘了对手俯卧或四肢着地,并面朝法老的方向亲吻大地(图9、图10)。这一时期最可能裁决双肩着地的标准和中王国时期贝尼·哈桑绘画中的一样,仅仅依靠背部和肩膀是否触地来判断;俯卧很可能是对法老表示尊敬的一种礼仪性姿势。
图7.地面摔跤场景。来自贝尼·哈桑,约公元前2000年。正在进攻的摔跤手抱住对手的脖子和腿,摇动着使他后移倒地。
图8.摔跤和击剑。来自埃及阿尔玛纳,约公元前1350年。获胜者向空中高举双手,两个被击败的摔跤手躺在他们背上。
图9.摔跤和击剑。来自埃及底比斯,公元前14世纪晚期。击剑者手上戴着手套,他们的剑包含皮带拉手。图的下方是一个被击败的人面朝下躺着,他的对手胜利地举起双手。
很多摔跤规则不仅适用于希腊,也适用于埃及。在他们悠久的历史中,这些规则一定经过多次修改。希腊较之埃及留给我们更明确的规则,但埃及也保留下来了很多生动的图画。
如图10所示,一幅新王国时期的图画描绘了一位摔跤手勒住他对手的脖子,有铭文警告道:“小心!你在法老的面前!”这说明裁判正密切关注摔跤手是否使用违规的卡住对手脖子的方法。然而,相同的竞技策略也频繁出现在贝尼·哈桑的壁画中(图11)。这种行为在公元前12世纪可能是违规的,但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是被允许使用的。
图10.在法老面前展示的摔跤和击剑。公元前12世纪中叶,一个埃及摔跤手对一个黑人采用了夹脖动作,裁判进行了干预。一个被击败的摔跤手亲吻大地,同时他的对手胜利地高举双手。击剑手在比赛中使用的是有圆头尖端和皮带拉手的剑。这些运动员穿着胫骨护带,还有一些人带着护臂。
图11.进攻方摔跤手(白色)使用了夹头动作。(贝尼·哈桑,公元前2000年)
图12.赫拉克利斯与安泰俄斯摔跤。赫拉克利斯看上去要用他的左臂缠住安泰俄斯的喉咙,安泰俄斯努力用左手摆脱控制。雅典娜与赫尔墨斯观战;雅典娜在摔跤手上面拿着几乎“无头的”长矛,似乎她手持大棒正在进行裁判。(希腊花瓶,公元前520年)
希腊的竞赛规则也明显容忍粗野的动作。虽然打人是被禁止的,但在历史上的某一时期,一些很残暴和伤害肢体的控制手段也被认为是合法的。两则文字资料讲述了参赛者试图用搂腰的办法攻击对手的背和肋骨:这些解释虽然有些夸张,但正如历史资料显示的那样,从中依然反映出某种体育精神。公元前5世纪中期,西西里岛人雷奥提斯科斯(Leontiskos)在奥林匹亚赢得了比赛,尽管他没有能力把对方摔倒——他的秘诀是折断对手的手指。希腊人可以毫不犹豫地使用卡脖子的方法,包括我们见过的勒死对手的手段。摔跤手不可避免地朝自己被拖住头部的方向移动,用一只手卡住对方的咽喉是受到人们鼓励的遏制手段(图12和图13)。希腊摔跤也一直存在一项规则,那就是把对手扔出沙地也被算作胜利:虽然这不是双肩着地,但同样意味着对手的失败。
图13.用来对付对手抱腿的夹脖动作。左边站着教练,右边是纪念摔跤之神赫尔墨斯的头像方碑。希腊罗马的雕花宝石,用石膏雕刻展示更多细节。
简要地说,希腊摔跤也是一种残酷的对抗。品达注意到公元前468年奥林匹亚运动会上摔跤冠军的那个“凶狠表情”:“当冠军奖品呈现出来的时候,他自信地大声哭喊,这个人带着神的恩惠诞生了,带着熟练敏捷的手指和一脸凶相。”(《奥林匹亚》:9.108—12)品达对德尔菲冠军亚里斯多美尼斯(Aristomenes)的赞美更为合适,他用“罪恶的动机”击败了他的四个摔跤对手(《皮西安》:8.82)。折断手指和卡脖子的事例,往往会推翻古代奥林匹亚体育竞技的伦理和实践意义。现代热心体育的学者在证据面前逐渐达成妥协,一次失败让人们更能明白作家们的道德观念。卡迪奈尔(Gardiner)在1905年《希腊研究期刊》上写道:“无论如何,摔跤在还未被专业主义污染的早期时代,往往摆脱了毁坏这项最尊贵的体育运动的名声的所有残酷迹象。”事实上,折断手指的雷奥提斯科斯就是在“最尊贵的运动”中赢得了他的奥林匹亚冠军的。在较早的古希腊运动的“纯洁”时期,摔跤(并不残酷的搏击)不止一次地表现出上述特点,就像在公元前456年和公元前452年发生的那样。最近,考古学家发现了于公元前6世纪晚期颁布的禁止拳击手折断对手手指的法令,法律授权裁判打击这样的犯罪行为。这个惊人发现表明奥运会的犯规行为很早就出现了,以雷奥提斯科斯的故事证明较早的纯洁体育运动的企图失败了。图14中,无礼的摔跤手用抓脸的策略迫使对手放弃反抗并采用了使其背部着地的抱腿动作,这已经严重违反了规则,但人们对比赛的热情无疑使这类犯规行为一再发生。不管怎样,最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已经在奥林匹亚运动会上看到了合法的和已被接受的规则。卡迪奈尔(Gardiner)假定希腊人反对摔跤中折断手指的行为,并拒绝所有卡脖子的手段。我们需要在这种行为中寻找源自民族优越感的证据,它使古希腊拥有如19世纪和20世纪相同的“娱乐”和“公平比赛”的概念。由于过分强调个人成功以及战争中连续紧张和危险的徒手搏斗,希腊世界注定要发展出不同的体育观念。摔跤远不及其他两项竞技项目对身体的危害大,但如果我们期望可以把搏击和伊顿(Eton)的球场比赛等量齐观,那将会使我们陷入困惑。
图14.摔跤或搏击:进攻方试图通过拉腿和扳脸把对手转翻在地。每个运动员身上都有带血的指印。(希腊花瓶,公元前500年)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有几种形式的摔跤允许竞争者抓住对方的衣服:腰带是使对方摔倒的最有影响力的杠杆。腰带或夹克摔跤在20世纪一直很流行,它遍及德文郡、康沃尔、英格兰,以及瑞士;在中东和远东也很流行(包括相扑和柔道)。来自埃及古王国时期普塔霍特普(Ptahhotep)和埃赫图特普(Akhethotep)的墓葬浮雕显示,当时的摔跤手全部是裸体的,像早期的第一王朝时期的雕刻一样。在贝尼·哈桑的墓葬绘画中,大部分摔跤手都束着腰带,在一组图画中画家描绘了一个摔跤手紧紧抓住对手腰带的样子(图15)。但是,这种腰带摔跤的场景并不常见。这表明在中王国时期,抓住腰带并不比抓住四肢更为重要。古代两河流域艺术经常描绘摔跤手身系腰带,并常常展示借助腰带抓住对手的情形(图16),但这也显示出他们忽视腰带并试图控制对方四肢的意图(图17、图18)。古代两河流域的泥板文献也讲述了既抓住对手的四肢又抓住对手的腰带的摔跤方法。
值得关注的是,古代两河流域的腰带摔跤是怎样流传下来的,甚至延续到今天。17世纪出现的菲尔多西(Firdausi)的史诗《国王之书》(Shanamah)中,所有摔跤手,无论是在地面上还是在马背上搏斗,都要在比赛前系上皮腰带。在18世纪,卡斯滕·尼布尔(Carsten Niebuhr)看见埃及摔跤手穿着皮短裤;这在现代土耳其举办的流行竞赛中依然是标准的装备。甚至在伊斯兰教出现之前,波斯人痛恨展示自己的裸体,尽管该地有过希腊化的历史,但全身裸露的希腊式摔跤对近东的文化传统影响甚微。
图15.摔跤手抓住对手的腰以获取更多抱摔对手的机会。(贝尼·哈桑,公元前2000年)
图16.苏美尔的腰带摔跤。摔跤手(作为花瓶的基座)通过腰带控制对方。
图17.古巴比伦摔跤场景。图中描绘的是一个英雄与一个“牛人”的摔跤场景,双方腰部缠着腰带,互相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图18.苏美尔摔跤场景。右边是正准备交战的一对选手。从中间一组中我们可以看到一方通过控制膝盖和脖子把对手翻倒。右边是摔跤手从后面抓住对手的脚踝。所有摔跤手腰部都系着腰带,但他们在摔跤时都是去抓对手的四肢。
古代的摔跤技术相当复杂,每一项技术手段都在现代的教练手册中出现过。从希腊文学对运动员的精确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普通大众对摔跤的深刻理解。有很多书籍讲解了有着不同策略的系统化的训练方法;其中的一页书籍残片保存了下来(图52)。另外,希腊瓶画和雕塑中展示了多种复杂的演练技法,埃及艺术中提供了近四百个摔跤图释,展现了摔跤策略的使用范围。
希腊艺术中的绝大多数摔跤场景描绘了双方较量中的站立姿势,这主要是由于瓶画的传统性质,它构成了人们视角的主体。描绘地面摔跤场景需要固体着色,低效率的填充空间,并用远景提供视角。(值得注意的是它们不是我们预想中的那种搏击,而是突出了该运动中地面动作的重要性。)瓶画偏向于刻画摔跤手的站立姿势,这构成了该运动美学价值的基础。站式摔跤很可能表现了这种运动的完美形式。完成一个干净、果断的抛掷而不求助于地面上的不规则动作,这种摔跤原理给柏拉图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见第六章)。这种类似的倾向极为夸张地反映在19世纪伯明顿图书馆中收藏的英国摔跤指南中。但是,正如我们所见到的那样,地面摔跤有一个古典的希腊传统,即使它不比站式摔跤更受欢迎。从埃及艺术中地面场景的高频率出现,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面摔跤也是竞技过程中的一部分。
站式摔跤的成功秘诀是姿势和步型——摔跤手需要保护自己以免向后绊倒或被拉向前方,因此,摔跤手使单腿或双腿膝盖弯曲收缩,把自己身体的重心集中在脚前掌而不是脚后跟。他伸出双手,伺机进攻,从而压制对手的主动攻击(图19、图20、图21)。
图19.摔跤手试图抓住对方。(希腊花瓶,公元前430年)
图20.左边的摔跤手牢牢抓住对手的手腕和肘部。(希腊钱币,公元前4世纪)
图21.摔跤手竭力控制对方的手腕和脖子,花瓶颈部的图像是拳击手,血正从他的鼻孔中流出来。(希腊花瓶,公元前540年)
图22.图中描绘的是摔跤课程,教练在旁观看,左边两个摔跤手正试图闪开对方并使用搂腰动作。右边一个摔跤手用搂腰动作成功举起了对手。(希腊花瓶,公元前252年)
在摔跤竞技中进攻方一般是寻求控制对手的手腕或脖子,这是进行攻击的第一步。在古代艺术中这一点很常见(图20、图21)。抓住手腕是控制对手的前奏,竞技中允许摔跤手把对手抛向身后或举起对手向同一方向抛掷(图22、图23)。抓住对手衣领能够终止对方的夹头动作,如图23、图24所示,或者它允许进攻方进行干预——扭转臀部来一个侧身夹头和过臀摔(图25、图26)。这些都是基本的且广为人知的竞技策略,是进入角力学校的入门资格。公元前3世纪的一个暴发户的画作展示了他在浴室对假想对手实施过臀摔,他想竭力证明自己在这方面有文化、有教养。一首关于青年赫拉克利斯的诗歌把过臀摔作为古代摔跤技法的标志,这是青年英雄学习过的窍门。拉对手的头是一个好办法,它能使对手只用一只脚支撑全身重量,还可以用手(图27)或腿摔倒对手(图28、图29)。在公元前1世纪的宗教文献中,夹头和绊倒动作的结合似乎成为一个生动的摔跤比喻:“那些无论在说话和思考方面目的不纯的人都认为卡脖子和夹头是件好事情,好比摔跤中以狡猾和诱骗的策略绊倒或猛掷对方,这些想法驾驭着生活中正直的做法。”(菲洛,《梦》2.134)实施绊腿动作可能会使进攻方遇到危险,因为他在进攻中可能扭伤自己的踝关节。这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职业危险所在,一篇古代的讽刺作品描述了一个人极力隐瞒自己的痛风之苦,受害人声明他在实施绊腿策略时弄伤了腿(图29)。
图23.忒修斯与刻耳库翁的摔跤比赛:英雄忒修斯夹住刻耳库翁的头,刻耳库翁看起来想要去抓忒修斯的脚。(希腊花瓶,公元前510年)
图24.紧迫的夹头动作。跪着的摔跤手采用夹头动作把对手扭动到自己背的上方,用另一只手把对手的臀部吊到空中。(埃及,公元前1950年)
图25.夹头和摔臀:进攻方试图在对手脖子和肩膀上用力,从而把对手摔倒。(希腊花瓶,公元前425年)
图26.一个夹腰式的过臀摔。一个直立的摔跤手试图把对手摔过自己的臀部,但对手的姿势很牢固,他被对手紧紧地夹住了腰。摔跤手身上缠着腰布。(希腊花瓶,公元前520年)
图27.赫拉克利斯通过压头和从下面举起对手脚踝的方法把安泰俄斯绊摔在自己身后。(希腊花瓶,公元前515年至公元前500年)
图28.抓手腕和绊腿:左边的摔跤手用双脚夹住对手的一只脚并用手牵拉对手以扰乱他的平衡。(希腊钱币,公元前4世纪)
图29.右边的摔跤手抓紧对手的肩膀和上臂试图绊倒他。对手猛烈地扭动着身体。(希腊花瓶,公元前480年)
另一种方式是从对手的肩膀下方控制住对手,这种手段的现代术语叫“搭扣”(图30)。一篇《伊利亚特》的古代评论描述了摔跤手是如何从自己的位置进攻的,首先要伺机控制对手的肩膀,然后才是其他部位:(www.xing528.com)
这是一种古老且简单的摔跤方式。每一个摔跤手都把自己的左手放在对手的胸腔下,右手控制自己这一边,双方都抓住对手的左手,用他们的前额压向对方,有时候“搭扣”也指一种两手包围的动作。
图30.右边的摔跤手抓住对手的手腕并从下面钩住他的左肩。(希腊花瓶,公元前367年)
控制双肩和搂腰一样是一种很有效的控制手段。抓握手法也可在对手身前(我们将其称作热烈拥抱)或身后使用(图22、图31)。被对手锁腰抓住是一种处于劣势的征兆,一些胜利者的铭文自夸说摔跤手没有被双肩着地和锁腰抓住就赢得了比赛,也就是说他很优秀,根本没有接近失败。神话作者阿波罗多洛斯(Apollodorus)声称赫拉克利斯用这种抓握的方式折断了对手的肋骨,这是一种夸大之词,但人们对腹部和肋骨的有力抓握是很难进行反抗的,只能靠摔跤手举起对手来个抛摔(图32)或把对手压向地面(图33)来进行反击。在《伊利亚特》23.730—31中,奥德修斯把锁腰和绊腿动作结合,举起巨大的埃阿斯并用了一个绊腿动作就结束了对抗:“他把地上的对手摇动了一下,但并没有举起对手,然后他钩住了对手的膝盖。”钩住膝盖的策略可以用来反击对手的锁腰动作,如图22所示。更早时候,奥德修斯已经使用这个办法阻止埃阿斯举起他的图谋:“埃阿斯设法举起他,奥德修斯并没忽视他的诡计。他打击他的背部,袭击他的膝盖,释放他的手足,把埃阿斯摔向后面。”当进攻方摔跤手设法滑脱对手时,这是一种有效的对抗手段:一旦这个动作和勾腿动作结合在一起,猎物就可以变成猎手。古希腊艺术有时也描绘面向对手的摔跤手越过背部完成锁腰动作,而不是从前面抱住对手的身体(图34、图35)。这种握紧所带来的优势是能够让摔跤手把对手的臀部吊到空中,并且让他无法防御并直接落在自己背部(图36)。
图31.后背夹腰:防御方的摔跤手试图推开对手的头并撕扯开缠绕着他的手臂。(希腊花瓶,公元前360年至公元前359年)
图32.摔跤手用夹腰动作举起对手。(希腊青铜器,希腊化时代)
图33.从后面夹腰,进攻方摔跤手把对手压向地面。(希腊花瓶,公元前360年至公元前359年)
图34.背面夹腰:进攻方摔跤手完全把对手的脚吊在空中。(希腊花瓶,公元前525年至公元前510年)
图35.忒修斯采用背面夹腰的方法对付刻耳库翁的进攻,并把他从地面上举起来。(希腊花瓶,公元前500年)
一些瓶画也描述了肩摔,肩摔的威力巨大,这个策略能使对手瞬间双肩着地(图37)。关于这个动作的训练方法也出现在更早时期的写在纸莎草纸上的摔跤手册中(图52)。在一个更复杂的摔跤技法中,进攻方用自己的膝盖顶住对手的胃部,从自己头顶向前拖拉对手,并在空中完成了使对手双肩着地的动作。狄奥尼索斯在应对女性挑战者时运用了这一策略:
狄奥尼索斯控制住帕勒涅(Pallene)的上半身,用双手缠住对方的身体,他的脖子扭到她的双肩下面,借助膝盖用残忍的翻转动作急切地要把女孩转翻到地上,并抛向一边。他的手环绕着她的背部,手指紧锁,抓举脚踝,或抓腿,或抓膝盖。
图36.背面夹腰,彻底将对手摔倒。(希腊青铜小雕像,希腊化时代)
图37.摔跤(肩摔)裁判或教练警惕地注视着双方。(希腊花瓶,公元前500年)
图38.现代摔跤素描:穿黑色短裤的摔跤手把对手举向自己头顶,空中转身用肩膀把对手摔倒在地。
图39.左边的摔跤手在对手抓住他的腿部时试图通过向前及向下移动对手身体重心的方式予以反击。(希腊花瓶,公元前6世纪)
图40.忒修斯反击刻耳库翁的抱腿动作,从他双臂之下伸手抓住对方并向前移动身体重心。忒修斯从一个绝佳位置夹住了刻耳库翁的头部。右边的图像是忒修斯在惩罚强盗普洛克洛斯忒斯(Procrustes)。(希腊花瓶,公元前460年至公元前450年)
这段描述可能是史诗作者想象中的一个片段,但如现代奥运会摔跤手册中的图示那样,这种策略在现代国际竞赛中也存在。
很多瓶画展示了摔跤手扭住对手双腿的尝试(图13、图23、图39、图40)。这个策略的难点在于它不可能为主动方带来对手瞬间的双肩着地,只是留给主动方反击的空间。防御型选手可以在进攻者的头顶利用他的体重压制对手,把他的臀部举到空中,或者他可以使用抓脖动作。一则罗马史诗含有关于应对这类局面的描述:“提丢斯(Tydeus)继续进攻,假装攻击对手的脖子和腿。他的短手臂毫无用处,不能完成进攻动作,对手从高处落在他身上并压倒他,巨大的落体力量压扁了他。”(斯塔提乌斯,《幽居地》6.876ff)希腊罪犯克基昂(kerkyon)公开使用过这一策略,正如一则古代评论的叙述:“提丢斯用他的手发明了摔跤,克基昂用脚发明了摔跤……提丢斯把他举到空中摔下来,杀死了他。”忒修斯功绩瓶画展示了这个故事(图23、图35、图40)。忒修斯诱捕克基昂的故事频繁出现在希腊艺术中,忒修斯举起他使他双脚离地,克基昂用手臂缠住忒修斯的背,也许这是个无用的尝试,正如他之后的做法一样——从对手下身入手完成锁腰动作。
埃及艺术中所描绘的摔跤的站立姿势有很多种。图24显示了一个摔跤手想要把对手摔过双肩,并用他左臂吊起对手的臀部。这些策略中值得关注的是进攻方努力抓握对手的头、肩膀和腿,希望完成一个决定性的使对手双肩着地的动作(图41)。
图41.站立摔导致的倒地。上图,白方从前面使用四分之三纳尔逊擒拿法把对手转到半空;中图,黑方抓住白方的脖子使对手向后倒地;左下图,黑方向白方显露自己的双肩,同时使他向后倒地;右下图,白方从地面举起黑方,使用一半纳尔逊擒拿法迅速把对手移到自己双肩位置。(贝尼·哈桑,公元前2000年)
如果站式摔跤不能使对手双肩着地,埃及和希腊的摔跤比赛规则则要求双方持续地在地上搏斗,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很费力的。希腊瓶画和雕像中展示了多种把对手摔过自己背部的策略。公元前4世纪的一个瓶画描绘了摔跤手尽力把对手的手臂向回拉,用自己的头向对手的三头肌施加压力(图42)。这个策略一旦成功,就能给摔跤手一个翻转对手的机会:他能够用自己的腿控制住对手的腿,猛扭对手的单条或一双手臂完成双肩着地动作(图43、图44)。另一幅瓶画描绘了赫拉克利斯把安泰俄斯(Antaios)的肩膀拉回地上,同时安泰俄斯臀部着地抵抗着向后的压力(图45)。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的一组著名希腊风格的摔跤画描绘了一个紧握腿部的摔跤动作(图46)。进攻方摔跤手试图扭转对手的臀部,进而转向对手完成双肩着地的动作。这一系列握持动作可能在图48中埃及新王国时期的壁画中看到。这个被称作“节梯”的控制手段,由爬上对手的背部、缠绕对手的腿到腰部,或用自己的双腿束紧对手的双腿组成,这类策略也同样被应用在搏击中(图47)。这种控制手段在于阻止对手移动,让进攻方的双手自由地进行卡脖动作或阻止防御方选手从下面伸出来的援助之手。
图42.地面摔跤。上方的摔跤手正努力用自己的头撞压自己的上臂,同时拉回下臂。如果成功,进攻方的摔跤手有可能像图43一样使用控制策略。(希腊花瓶,公元前360年至公元前359年)
图43.锁臂。站立的摔跤手在自己腰前拉回对手的手臂,压迫对手并使其倒地。他用腿绊住对手以免对手逃跑并把对手的头压向地面。(希腊青铜像,希腊化时代)
图44.双臂反锁。站立的摔跤手现在可以迫使对手手臂转向他而倒地,如图43中的一样,他伸出腿以免对手逃跑。(希腊青铜像,希腊化时代)
图45.赫拉克利斯拉回安泰俄斯的肩膀并使他倒地。(希腊花瓶,公元前500年)
图46.上方的摔跤手使用一个勾腿翻使对手的臀部朝向他,并用肩膀使对手倒地。
图47.上方的摔跤手用自己的腿缠住对手的腹部并将他的头压向沙地,他正以扭动双肩的姿势使对手倒地。两个运动员的头发相互缠绕。搏击中的勾腿动作是比较常见的;可以与图63进行比较。(罗马泥灯,公元1世纪)
埃及地上摔跤的图例比希腊艺术中的更富于变化。这些都是为设法使对手双肩着地而采用腿摔的经典例子(图48、图49)。地上进攻策略也包含夹臂和纳尔逊擒拿法(图50)。一些场景似乎描绘了下身处在不利形势中的摔跤手试图扭转局势的画面(图51)。
图48.抱腿摔。图a,黑方用一只腿缠住对手,并在此控制下使用四分之三的纳尔逊擒拿法翻转对手的肩膀使其倒地。图b,黑方控制白方的背部,针对对手的脖子和腿采用纳尔逊擒拿法使他转过身来。图c和图d显示了这种姿势的运动趋势。(贝尼·哈桑,公元前2000年)
图49.抱腿摔。左图,上方的摔跤手缠住了对手的腿;右图,抱腿摔让他能够控制对手的动作,同时释放自己的双手。(埃及雕刻,公元前12世纪晚期)
图50.手臂杠杆:左图中,黑方正站立着使用一半的纳尔逊擒拿法;右图中,黑方将白方手臂扭到背后(同时抓住他的腰)。(贝尼·哈桑,公元前2000年)
图51.下方的摔跤手获得有利位置。左图中,白方拼命控制黑方的手臂使他滚向自己下方;右图中,白方迫使黑方肩膀向下移动。(贝尼·哈桑,公元前2000年)
图52.古希腊摔跤手册残卷。优雅的文字写法显示这是一本对外销售的图书,而不是个人笔记。(约公元1世纪或公元2世纪)
写于公元1世纪或公元2世纪的摔跤手训练清单的纸莎草纸残片提供了人们对这种复杂摔跤程序产生广泛兴趣的生动证据(图52)。优雅的文字写法显示这个残片是对外销售的图书的一部分,而不是个人笔记。这些清单一定是被用来创造一个标准以及传播能够广为人知的搏击词汇的,它解释了希腊作家为什么能在文学想象中使用复杂的摔跤术语。留存的对这些文献残片的文字翻译大部分已经失传了。清单试图给运动员以指导,古老的训练清单把不同摔跤动作的顺序分解为若干小段。
你在他的一边站立,用脚进攻,准备一决雌雄。
你摔他。你站起来回转身,准备一决雌雄。
你摔他。你猛拉他使他不知所措。
站在你对手一边,用你的右手来个夹头动作,准备一决雌雄。
你绕身抓握他。你在他的控制之下,你单步调试,准备一决雌雄。
你被他用右手勾住。你手臂缠绕他勾住的部位,用你的左脚进攻。你用左手推开对手。你再极力抱他,准备一决雌雄。
你转过身。紧抓对手两侧准备一决雌雄。
你向前移动脚步。紧握住他的身体,迈步迫使他返回。你直面他弯背向他冲去,两脚支撑。
纸草文书显然描述了一系列复杂的动作,其中最精巧的是接近最后的动作:一个摔跤手从挫败的状态由使用绊脚转向肩摔(图37),他的对手从后面用抱身动作进行反击(图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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