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甲50赛季：竞技巅峰，财务亮眼

如你所知，每个赛季首先拉开帷幕的总是德甲。但现在的德甲，领跑的不仅仅是开赛时间，而且是联赛质量。2013年夏天，德甲在自己的第50个赛季里，竞技成绩和财务运营都走上巅峰，其标志是两支德甲球队会师欧冠决赛。因为观众人数和联赛盈利等傲人表现，英国老牌杂志《世界足球》在2013年5月刊中将德甲评为世界最佳联赛，第2名到第4名分别是英超、西甲和意甲，顺便说一下，在这份报告，中超联赛排名第14位。

就连一向注重英超的ESPN（娱乐与体育节目电视网），也在近两年开始大规模直播德甲。德甲为何如此风光？是欧洲联赛风水轮流转，还是得益于强大的国民经济？是常年在一个既定模式上的坚持，还是勇于变革、改变风格的结果？无论如何，现在的德甲值得我们好好打量一番，它的成功经验现在被誉为“德甲模式”。

在试图解析德甲何以成为第一联赛之前，先来说一段往事——

那是1996年夏的某天，当时的中央电视台体育部主任马国力把我叫去，扔给我一叠资料说：“小黄，你把这些资料消化一下，给我写一份报告，看看德甲值不值得转播。”而我很快就写好了那个报告，大致的分析有：德甲转播权比意甲便宜（当时）；开球时间好，适合国人周末尤其周六看直播；德国人做事严谨认真科学，德甲转播水平高，画面漂亮；当时大批在意甲踢过球的德国黄金一代球星回流德甲，包括马特乌斯、克林斯曼、埃芬博格、穆勒、科勒等等，对中国球迷有号召力；德国社会发达有序，通过足球可以让我们学习他们的先进之处等等。总之是建议转播。

实际上马国力本人在主政体育部之前就曾经到德国公派留学过一年，对德国及德国体育也有深入了解和深厚感情，当然顺利通过我的建议，购买了德甲直播。说起来德国人就是认真，与同期的意甲直播相比，德国人每场比赛前都会准时按照合约，给我们传真过来比赛首发名单，上面还有简单的资料，每个赛季前都会寄过来一套踢球者杂志的新赛季展望特刊，里面有详尽的各队情报、名单、数据等，那可是1996年。而同时的意甲，除了卫星信号之外，没有任何其他配套服务，首发名单都得编辑们单独拿一盘录像带录一下，然后倒带、定格、手抄，再送进演播室给解说员。

现在来看，当时那份报告里不经意的一些展望后来都一一成为了现实，德甲球队这些年的成绩就不赘述了。到2011～2012赛季，德甲总收入超过20亿欧元，税后利润5500万欧元，而且18家球会中有14家盈利，场均观众为45116人，这两项数据遥遥领先其他联赛。

德甲联赛的脱颖而出，跟欧洲的经济大环境密不可分。2008年经济危机发生后，欧洲多个国家经济萎靡，出现了落魄的“欧猪五国”（PIIGS），在希腊和西班牙，年轻人的失业率超过50%。只有德国经济依旧生气勃勃，2012年的失业率一度只有6.7%，这比经济危机前还低。能力越大，责任和权力就越大。2013年9月，整个欧洲都在等待德国联邦宪法法院的宣判，因为这个宣判将决定欧洲中央银行新的欧元区救援计划能否执行。

一个国家的经济形势直接关系到体育俱乐部的收入，例如大企业为俱乐部提供的赞助费用、球迷的参与热情等。2013年欧冠半决赛就成了对比两国球迷消费能力的舞台：前往巴塞罗那的拜仁球迷浩浩荡荡，远比前往慕尼黑的巴萨球迷多。

其实，相比大的经济形势，对足球发展产生更深远影响的应该是一个国家的经济模式。按照法国学者阿尔贝尔的划分，德国的模式被称为莱茵兰资本主义，和以美国为代表的“盎格鲁撒克逊资本主义”相对应。粗线条地加以区别，前者更在乎公平，后者更注重效率。莱茵兰模式给德国足球身上留下了两个鲜明印记：一是转播收入分配，二是俱乐部所有权，尤其是对外资收购的态度。

德甲转播收入的分配是最平均的，而且是德甲和德乙一起算，79%的收入分配给德甲俱乐部，21%则分配给德乙俱乐部。德甲球队根据战绩进行加权排名，跟其他联赛比，各队差别很小，上赛季拜仁最多，2494万欧元，奥格斯堡最少，1247万欧元，两者相差不到1500万欧元。所以从前鲁梅尼格等人经常抱怨拜仁拿得太少，影响了同外国豪门的竞争，这项收入皇马每个赛季能收到近2亿欧元。当年基尔希从电视台拿黑金遭曝光后，贝肯鲍尔一度威胁让拜仁去踢意甲。但“均贫富”的分配方式，符合德国人的价值观，它保证了中小球会的收入，减轻了它们的生存压力。(www.xing528.com)

另外，德甲坚持“外来”投资者只能拥有德国俱乐部49%以下的股权，俱乐部成员必须至少拥有51%。所以，德甲球队不会像英超球队那样被外资收购。对庞大的外国资本说不，这不仅避免了曼联和从前利物浦的遭遇（外国老板贷款收购俱乐部，成为主人后用俱乐部的利润来支付贷款利息，削弱了引援资金），也避免了文化和传统受到冲击。一些中东富豪买下球队后，被批评为缺乏对传统的了解，缺乏对球迷情感的重视。切尔西是反犹太色彩非常浓重的俱乐部，但阿布就是个犹太人，他成为新主人后，切尔西球迷论坛上出现这样的话：对阿布是个犹太人无话可说。

在莱茵兰资本模式的影响下，围绕德甲联赛有两种关系极为特殊。

1.俱乐部和俱乐部之间的关系融洽到让外人无法想象。你可能不知道，作为德甲霸主，拜仁多次向遭遇财务危机的球队伸出援手，如圣保利、翁特哈兴、同城球队慕尼黑1860乃至劲敌多特蒙德。这种团结互助，而非单纯逐利的精神，与原教旨的资本主义不符，正体现了莱茵兰资本主义的价值取向。

2.德甲球队和球迷之间的关系是最融洽的。俱乐部的所有权直接关系到球迷的地位和利益，例如球迷最受关心的票价。多特蒙德在处于财务困境时，仍维持着低票价。拜仁经理鲁梅尼格说：“德国球场一直满座，因为我们实行的政策注重社会效益，让穷人能负担起票价，拜仁的球票最低的是7欧元。”

另外，不得不说，德甲今日的健康，有很多来自宏观调控的结果，例如对俱乐部负债等行为的管制。如果欠债严重，俱乐部会被德国足协罚分，甚至从职业联赛中驱逐出去。由德甲和德乙组成的职业联赛，至少从技术角度来说，至今没有破产的俱乐部，这就是严格管制收到的效果。举个例子，1980年，拜仁的赤字达到300万马克，这种情况已经相当严重，幸好有后来赫内斯施展妙手，将鲁梅尼格卖出高价，卖给了国际米兰，从而一举告别负债，否则就可能没有今天的拜仁了。

当然，俱乐部除了受到管制，还能得到政府伸出的援手，政府能为俱乐部出钱出力出政策。

在伦敦，离酋长球场最近的地铁站是霍洛威站，比赛日经常关闭，因为伦敦交通局不想升级电梯和螺旋楼梯。本来有笔钱是用来建自动扶梯，但后来用在了别的地方。但在慕尼黑，情况就不一样了，这里的俱乐部从各级政府得到了约1.687亿英镑，用来建设安联球场附近的基础设施，包括把火车站更新，把高速公路拓宽并增加新出口方便驾车球迷。德甲球票还可以用作火车票，这体现了不同部门之间的沟通和协作。

德国的政府，看重足球的社会效益，肯投入巨额资金。柏林赫塔的奥林匹克球场重建耗费了近2亿英镑，但他们自己一分钱都没出。法兰克福整修自己的球场，市政府掏了1.2亿英镑。斯图加特的球场，拥有者是市政府控制的公司，名字叫做梅赛德斯奔驰体育场，听名字你就知道是哪家公司的了。这是一座综合性体育场，经常承办世界级田径比赛，1993年王军霞等人就是在这里创造了“马家军”奇迹，拿了几块女子中长跑世锦赛金牌。

当然，德国足球的内功自不用谈。深厚的足球文化、优质的历史基础、良好的人才培养模式甚至对移民后裔的开放等都是德国足球这些年继续强大的原因，但德甲这个联赛能一跃成为第一联赛，个人认为还是经济环境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上的政府行为。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德国足球的“举国体制”，只不过跟我们的举国体制奥运战略太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