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汉语的语言要素教学,主要是语音、词汇、语法的教学;如果学生来自非汉字文化圈的国家,则还要包括汉字的教学。这些语言要素是构成汉语交际能力的基础,也是对外汉语教学的主要内容。对于初级阶段的学生,更是要围绕语言要素来教学。
(一)语音教学
在对外汉语语音教学中,帮助学习者建立正确的发音习惯、克服“洋腔洋调”,不仅有益于他们日后的口语表达能力和听辨能力,也有利于建立使用汉语进行交际时的自信。[97]有学者曾做过研究,留学生在说汉语时难以“字正腔圆”,一是声调的发音问题,二是音节的发音问题。[98]声调的发音问题在歌曲教学中不好解决,是因为在音乐旋律的作用下,歌曲中总会存在较多的倒字,唱出的声调发生了变化。音节的发音问题能够在歌曲教学中得到完满的解决,则是因为音节在歌唱中能够被夸张和延长。
1.歌词的押韵与音节教学
在汉语的诗歌、歌词、戏曲中,相同或相近的韵母经过有规律的间隔,出现在句子的最后一个字音上,产生了押韵的效果。这个押韵的字,也叫作“韵脚”。现代汉语歌词多是按照“十三辙”来押韵,这是以汉语普通话语音为标准、对相近韵母进行的合并归类,分别是:发花辙(a、ia、ua)、梭波辙(o、e、uo)、乜斜辙(ie、ue、üe)、一七辙(i、ü、er)、灰堆辙(ei、ui、uei)、怀来辙(ai、uai)、姑苏辙(u)、由求辙(ou、iu、iou)、遥条辙(ao、iao)、言前辙(an、ian、uan、üan)、人辰辙(en、in、un、ün)、江阳辙(ang、iang、uang)、中东辙(eng、ing、ueng、ong、iong)。[99]
押韵是现代汉语歌词最基本的艺术表现手法,有些歌词不讲平仄,却极少有歌词不求押韵。为什么要押韵?黄霑这段话给了最好的解释:“一来,押韵可以作听众记忆之助。二来,押韵歌词有声韵的美,悦耳好听,音韵铿锵,配合起音乐,听得人舒服。三来,也符合中国人合乐文字的传统。”[100]只是,对于押韵,现代歌词不像古代诗词那样规律,可以是大致押韵,或中途换韵。当然也有一韵到底的作品,如鲍比达作词的《新不了情》,通篇押的是“ao、iao”韵,也就是遥条辙;甚至为了押韵,在演唱中改变了歌词原本的读音,把“心若倦了,泪也干了”的了(le)唱成了(liǎo):
心若倦了泪也干了
这份深情难舍难了
曾经拥有天荒地老
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
这一份情永远难了
愿来生还能再度拥抱
爱一个人如何厮守到老
怎样面对一切我不知道
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
爱你怎么能了
今夜的你应该明了
缘难了情难了
学习者音节读得含糊不清,涉及声母、韵母以及它们之间的协同发音问题。从声学角度来说,韵母在整个音节中的发音时间最长、响度最高,在听觉上也最为突出,应该被作为音节教学的重点。[101]韵脚的反复出现有助于韵母的集中练习;更重要的是,在歌唱的过程中,韵母是声音位置的基础,能够决定演唱者的声音是否圆润,因此必须正确、准确、清晰地把韵母说出来、唱出来。[102]因此,用歌曲来教音节、特别是韵母,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2.歌曲演唱时的语音失误
汉语歌曲的演唱,要达到作者、歌者、听众三者审美活动的统一,首先就得把歌词唱得正确、准确。一首富有音乐美的歌词,若是歌手的语音不规范,就会难以让听众理解,或者导致以讹传讹,产生负面后果。有学者把汉语歌曲中的语音失误归纳为以下几种类型:(1)声韵错误以及整字错误。这样的情况较多,例如,刘德华在演唱《冰雨》时,把“刽(guì)子手”发成“筷(kuài)子手”,王菲在演唱《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时,把“低绮(qǐ)户”发成“低椅(yǐ)户”。(2)使用已经淘汰的异读字,如张也演唱的《祖国你好》,把“龙腾虎跃(yuè)”唱成“龙腾虎耀(yào)”。(3)辨义异读和文白异读的不规范使用,如在刘半农作词的《教我如何不想她》中有一句“这般明月似的明月”,“似”这个词本应是“shì”,很多歌手都唱成了“sì”。(4)少数结构助词、动态助词的应用没有章法,“的”“地”“了”等字音的演唱较为混乱。(5)对语流音变中“啊”的变音不讲究,没有做特殊处理,或者随意变音。如董文华演唱《春天的故事》,把“春风啊吹绿了东方神州”中的“啊(a)”唱成了呀(ya)。(6)浊声母的滥用,一些歌手将“大”“边”等声带不颤动的清声母字发成了声带颤动的浊声母字。[103]这些错误的语音,很多中国人都照学不误,更何况是汉语为第二语言的外国学生。所以,应该避免这些错误的语音成为我们的教学内容。
(二)词汇教学
词汇是一种语言中所有词和固定短语的总汇。在对外汉语教学中,词汇教学的地位是日益受到重视的。语言学家胡明扬教授指出:“语言说到底是由词语组成的,语音是词语的具体读音的综合,语法是词语的具体用法的概括,离开了词语也就没有语言可言。”[104]李如龙教授也指出:“词汇是语言的建筑材料,不同语言之间差异极大,词汇量不够,学了语音、语法也无济于事。”[105]一般来说,一个人掌握的词汇量越大,在使用时可以选择的余地就越大,表达得就越准确,交际的效果就越好。[106]所以,如何提高词汇量、选择合适的词汇来教学,就成了对外汉语词汇教学中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对外汉语的词汇教学,应该遵守“常用先学、常用多学”的频度原则,首先把高频词作为教学内容。[107]歌词追求通俗易懂,所选词语以高频词为主。陶娟分析了百度网上的排名前五百的流行歌曲,排在前10位的词语分别是:的、我、你、不、是、一、爱、在、了、有。[108]其中,多数词语也排在《现代汉语常用词表》中的前十位,分别是:的(1)、是(2)、在(3)、一(4)、不(5)、有(6);而我(16)、你(69)、爱(323)、了(590)也属于高频词。[109]当然,歌词与日常用语的高频词是有区别的,歌词题材多是以描写情感为主,与“爱”有关的词语出现频率自然居高不下了。
我们不但要教高频词,还要提高词汇的重现率。重现率是指词语在课文中反复出现的次数。无论是对于母语学习者还是第二语言学习者,一个词只有反复出现才能记住,出现的次数越多记得越牢,就越能灵活自如地运用。[110]歌词是具有重复性的语言,一段歌词往往会跟随音乐重复两三遍;而为了强调主题、抒发情感,核心词汇会反复出现在一段歌词、甚至一句歌词中。这样,歌词中词汇的重现率就有了保证,核心词汇的重现率更是可观。
词语教学最好能结合语境进行,不能孤立地以词解词,应该放在句子中讲解。一首歌曲的歌词是一个完整的情境,它的词汇在意义和逻辑上往往是关联的,包括同类关系、同义关系、反义关系、上下位关系等。如赵明作词的《让爱住我家》,第一段主歌部分:(www.xing528.com)
我爱我的家弟弟爸爸妈妈
爱是不吵架常常陪我玩耍
我爱我的家儿子女儿我的他
爱就是忍耐家庭所有繁杂
我爱我的家儿子女儿我亲爱的她
爱就是付出让家不缺乏
这段歌词中使用了很多高频词。且不算整段歌词在曲调中的重复,核心词“我”出现了7次、“爱”出现了6次、“家”出现了3次,有较高的重现率,有利于学习者的记忆。由于是跟家庭有关的语境,歌词中有多种亲属称谓:爸爸、妈妈、弟弟、儿子、女儿,它们是同类关系的词语,容易联想、容易识记,并且能在与家庭相关的交际场合派上用场。由此例可知,汉语歌曲有利于词汇量的扩大,可以直接成为对外汉语词汇教学的内容。
(三)语法教学
语法教学是对词组、句子及话语的组织规律的教学。早期的对外汉语教学重视语法教学,因过多地依赖语言结构形式、脱离所表达的社会文化内容(语义)和社会交际原则(语用)而为人们所诟病。经过多年的争论与探索,目前大多数学者和教师还是认为虽然语法教学不应该成为唯一的重点,但语法能力是语言交际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掌握语言规则有利于对语言的理解和运用。[111]汉语歌曲中含有大量的语法规则,它们通常是反复出现的,伴随着曲调更有利于学习。
1.歌词中的句型与语法教学
句型是从大量句子中总结出来的经典句式,是高度概括化、模式化的语言。[112]一些汉语歌词堪称是语言应用的典范,由很多用词精美、语言规范的句子构成,里面总是包含很多常用句型。如江南民歌《茉莉花》中,一句“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包含“好一……”的句型;一句“又香又白人人夸”,包含“又……又……”的句型;一句“让我来把你摘下”,包含让字句和把字句的用法,以及“让……把……”的句型。还有些句型是集中出现的,如刘兵作词的《传奇》,第二部分的每一句话都使用了“想你时你在……”的句型,只替换了句末的词语: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句子的数目是无穷的,但句子的格式是有限的。在母语学习中,小孩子能逐渐说出各种各样的句子,主要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很多句子格式,通过不自觉地替换作用,造出许许多多句子来。在第二语言学习中,句型学习也是掌握句子结构及其用法、养成语言习惯的有效方法,因此,句型也就更适合充当对外汉语教学语法体系的主体。[113]但是,句型教学也是相对枯燥无趣的,反复地操练更容易让人疲惫。为了适应曲调结构,歌词中的句型常常跟随音乐反复出现,这能够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让学习者在不知不觉中习得。
2.歌词中的语法不规范现象
有些歌曲,特别是追求流行的歌曲,歌词中有诸多语法不规范现象,词法、句法的错误比较突出。词法方面一般是:(1)词类误用。如常德作词的《第一滴泪》,“早已习惯被你傀儡的缠绵”把“傀儡”这一名词用作动词。李子恒作词的《牵手》则有更多词类误用,“悲伤着你的悲伤,痛苦着你的痛苦”“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这些句子,把“悲伤”“痛苦”“苦”“快乐”等形容词用作动词。(2)词形变化错误。如何东久作词的《喜乐年华》,“真真情情爱不够”就是名词的错误重叠。(3)拆词不当,或任意组词。陈晓娟作词的《干脆》,一句“用你的错,来忏我的悔”就把“忏悔”一词拆开。李正帆作词的《宁夏》,把“宁静的夏天”合并为“宁夏”。虽然这不是新词,却被赋予了新义。句法方面一般是:(1)搭配不当。如张千一作词的《青藏高原》,“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把量词“座”和名词“山川”搭配。(2)语序不当。如罗大佑作词的《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穿过你的心情我的眼”这句主谓颠倒,其实就是“我的手穿过你的黑发,我的眼穿过你的心情”。(3)成分残缺或多余。李春波作词的《一封家书》,“我现在广州挺好的”本应是“我现在在广州挺好的”,两个“在”省略了一个,造成状语结构的残缺。方文山作词的《晴天》,“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这句话,把“比较”和“一点”两个程度不同的副词同时使用,正确的表述应该是“比较好”或者“好一点”。当然,歌词中还存在其他的语法问题,难以尽数。有学者因此指出:“这样的歌词如果不加以规范,任其流行开来,会导致歌词语言陷入混乱,逐渐丧失歌词在文学艺术、社会生活中的地位。”[114]
歌词中的语法不规范,换一个角度来看,正是为了追求艺术效果而有意为之的。首先,歌词须与曲调搭配,而曲调有其自身的艺术特点。当语言不能符合音乐结构时,就会使用省略、增加或重复的手法,有时便造成了词形变化不当、成分残缺、成分多余等语法错误。其次,歌词追求诗意,有时会采取“陌生化”的修辞手法,打破日常的语义或语法模式,进一步强化和生发语言的艺术功能。[115]但是,对于汉语作为第二语言学习者,这些语法不规范的句子是不适合作为教学内容的,起码不应该在学习的初级阶段出现。
在对外汉语教学大纲和考试大纲中,都有关于汉语修辞教学和汉语修辞能力培养方面的要求,大多是针对中、高级阶段、特别是高级阶段的汉语学习者的。[116]其实,初级水平的学习者也应该知道一些汉语修辞知识,这能提高他们的交际能力、特别是书面交际能力。歌词是经过艺术加工和提炼的语言,它在语音、词汇、语法这些语言要素的基础之上,运用了大量的、多样化的修辞手段。除了“陌生化”这种追求独特审美品质的修辞手段之外,汉语歌词中更多的是比喻、拟人、排比等常规的修辞手法,如王洛宾作词的《在那遥远的地方》,唱到“粉红的笑脸好像红太阳”,“美丽动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把笑脸比作太阳,把眼睛比作月亮。方文山作词的《东风破》,唱到“一盏离愁孤灯伫立在窗口”,把灯拟作人。通常来说,一首歌曲包含不止一种修辞手法,例如瞿琮作词的《我爱你,中国》,感情真挚、用词精美,几乎通篇都是排比,还运用了比喻、拟人的手法,堪称是修辞学习的范本,可以作为对外汉语教学内容:
我爱你春天蓬勃的秧苗
我爱你秋日金黄的硕果
我爱你青松气质
我爱你家乡的甜蔗
好像乳汁滋润着我的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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