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子,是指陕北秧歌表演中一种俗称“踢场子”的自娱性民间舞蹈。陕北秧歌是我国汉民族民间舞蹈的代表性流派之一,主要流行在以绥德为轴心的陕北黄土高原丘陵山区。
舞蹈从内容到形式主要分为两大种类:生活舞蹈、艺术舞蹈。生活舞蹈是与人们现实生活有着紧密联系、目的性比较明确、人人都可参与的具有广泛群众性的舞蹈活动,包括习俗舞蹈、社交舞蹈、宗教祭祀舞蹈、自娱健身舞蹈。艺术舞蹈是由专业舞蹈家和业余舞蹈家通过对社会生活的观察、体验、分析、概括和想象,进行具象的艺术创造,从而产生出思想鲜明、情感丰富、具有典型化的艺术形象,由少数人在舞台或广场上表演给广大观众观赏的肢体语言,主要分为古典舞、民间舞、现代舞和当代舞。
踢场子是陕北人民在长期历史进程中集体创造、不断积累发展而形成的,既有生活舞蹈的性质,又有艺术舞蹈的特点,融自娱性和表演性为一体的一种自娱性民间舞蹈。旧时踢场子的内容基本反映的是当时男女反抗封建礼教、追求爱情自由或新婚夫妻消除生疏隔膜、相互撩逗嬉戏的情节;当今的踢场子表演,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融入了许多时代理念,将陕北人内在的意气、神韵体现在肢体动作的进退屈伸、离合变化之中,是陕北的男人抗争命运、乐观向上、热爱生活的勤、韧、豪、信的性格张扬,是黄土女子不甘平庸、满怀憧憬、追求美好的纯、厚、泼、秀的精神释放。
踢场子是陕北秧歌的精髓。陕北秧歌于2006年被收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绥德踢场子于2009年被收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据资料记载,陕北秧歌起源于距今近千年的宋朝中期,绥德踢场子形成于四五百年前的明末清初,而真正形成较完整的套路,被大众所接受以至喜爱,在陕北地区的喜庆活动中传开来、火起来也就是百多年的时间。当下在各种场合看到的、参加过国内外许多民间艺术节、获得过各种奖项、为陕北和绥德争得荣誉的民间舞——踢场子,应该说与绥德百年间三代踢场子艺人是分不开的。他们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的大部分消耗在学习、琢磨、总结、探究、传承踢场子的技艺之中,并在表演中不断提炼、发展、完善、升华踢场子的表演动作、套路和技巧。
百年场子第一代就是以李增恒、贺俊义为代表的那一代民间艺人。陕北秧歌源于苦难、兴于祭祀,踢场子是在苦难的大背景下生长出的一朵劳动人民追求自由、渴望幸福、张扬个性的民间艺术之花。受封建礼教的束缚,旧时的妇女不能参与这些活动,李增恒和贺俊义在踢场子表演里担当的是男扮女装的角色,被称为“包头”。他们出道的那个时代,“闹艺”者是被世人不齿或贱看为不务正业之人,也没多少利润可得,甚至家人对此也极其反感。后来,他们成名了,走红了,不少文人和记者都采写、报道过他们献身民间艺术的事迹。文章中不外乎一些“饱尝辛酸、历尽甘苦、痴迷艺术、终成大师”的套话;既是套话,就总让人觉得里面短缺点什么。短缺什么呢?陕北,是一块不宜人类生存的苦焦之地,可就是这块苦焦的土地滋养了一代一代陕北人,孕育出了云一样的信天游、风一样的唢呐、火一样的秧歌……那么,李增恒、贺俊义以及和他们搭档的吴继业、苏树旺、苏贵堂等许多踢场子艺人,就不单单是爱闹红火的把式。他们在走扭摇摆踢、闪颠柔脆俏的踢场子动作里,将勤韧豪信、纯厚泼秀的陕北精神,寄花伞旋飘成祥云,托彩扇翻舞成清风,点燃了陕北高原的岁月,爽朗了黄土大地的乾坤。他们犹如大海,把绥德以及邻县各种踢场子的套路归纳在一起,又化古典戏曲和其他地域民间舞蹈动作为己有,形成了丰富多彩、独具风格的绥德踢场子套路。
说实话,尽管我童年时就接触了踢场子,从观看、模仿到表演,直至考进县剧团从事戏曲演出许多年,都没把踢场子当成个事,总觉得那是正月里人们为闹红火胡跳弹呢!随着阅历的增长,我对人的生存产生了一种敬畏感,对稀释生命苦难、激励人跨越生活艰辛的各种民间艺术就虔诚地崇拜起来,对踢场子也有了深刻的理解和浓厚的兴趣。
第一代艺人把从无到有、从隐到显、从弱到强的踢场子套路进行了“九九归一”,形成了完整的表演形式,使其在陕北大地火起来,在中国民间舞的圈和道上传开去,已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使命。第二代捣鼓踢场子的人,大都不是纯粹的民间艺人,而是一些群众文化工作者或从业者,基本上是当过专业演员后改行到文化馆的业务干部。主要代表是榆林市艺术馆馆长孟海平、省艺术馆副研究馆员绥德籍人士张春宝、绥德县文化馆原馆长魏建民,以及笔者和绥德县文化馆业务干部刘菊梅、李金梅、李晓琳、赵安丽、高海苗等,还有榆林民间艺术团的高旭来、王芳。任何艺术要想恒久不衰,有鲜活的生命力,并被人们所喜爱,就必须随着时代的审美眼光、时代的思维意识、时代的文化理念进行新的解构、调适、重组和升华。这正是第二代踢场子人所要做的事情。
张春宝在20世纪80年代编创的三人场子《相亲》,最先打破了踢场子陈旧的表演模式,赋予了合理的故事内容,更新了场图调度,提升了内涵情趣。孟海平于20世纪90年代给绥德黄土地艺术团编排的群舞《火火秧歌情》,将野场子里随性扭跳的陕北秧歌提炼为舞台表演艺术,熔“群场子”“文场子”“武场子”“丑场子”“跑旱船”为一炉,聚传统与时尚为一体,彰显了当今陕北人热爱生活、追求和谐的精神风貌。笔者在撰写《陕北踢场子》资料文本的基础上,有机吸收其他地域民间舞蹈元素,结合当代舞的一些排导手法创编出的群场子舞《黄土风情》,拓展了传统踢场子的表演技能,提升了这项民间舞的观赏性。
踢场子这项陕北独有的民间舞蹈表演艺术,要想在当今多元的文化状态中走出黄土地、走向全国,必须有机地融合、借鉴、渗透其他民族、民间的优秀表演艺术,沿着取材于民间、规范于课堂、升华于舞台的途径,合所有陕北文化、文艺人之力才能完成。
人的生命是短暂的,无数代的祖先和我们一样,都曾喜怒哀乐地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又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消殁得无影无踪。苍茫的陕北大地经过千百年的兴衰沉浮,留下来的只有剪纸、石雕、信天游、唢呐、说书、秧歌这些有形和无形的文化艺术……文化的内容是知识,文化的本质是精神,文化的手段是艺术,踢场子就是一种陕北地域人文精神的传承。(www.xing528.com)
当今,在陕北各种文艺活动中,表演踢场子的年轻人就属“继往开来第三代”。主要代表是绥德黄土地艺术团的李龙、白飞飞、魏雄雁、武文杰、贺加贝和郑东瑞、马媛、任艳、崔璐璐、薛巧银、李京等一大批男女舞蹈演员。他们在上海世博会、北京60周年国庆等重大活动中,以及香港、澳门等地和澳大利亚等国家,表演了不同人数、不同风格的踢场子节目。虽然他们完全继承了上两代人所有的表演套路和技能,个别演员的身姿、容貌、柔软度、爆发力远远超过了前人和老师,可他们毕竟还年轻,许多表演者对踢场子所承载的文化内涵领悟不够,对这门民间舞蹈艺术彰显的人文情怀认识不深,对养育自己的这块黄土地以及这块土地上孕育出的陕北精神没有完全理解。他们表演的踢场子,模仿的痕迹大了一些,图解的体态多了一些,内在的冲动小了一些,鲜活的韵味少了一些。但我们应该深信,随着阅历的增长、情感的积淀、素养的提高,第三代踢场子人会随着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时代潮流,担当起新时代文化和文艺工作者的历史责任的。
我们期盼着这一代踢场子人,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不断拓展、更新、锤炼,提炼出一种崭新的彰显当今陕北人精神风貌的踢场子套路,将踢场子普及和推广在本地的各种文艺活动中,展现和闪亮在全国的艺术舞台上。
踢场子大约已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以间隔20至30年的代界计算,应有20代左右的前辈为此付出了不懈努力和追求,耗费了无尽的心思,流淌了无数的汗水。可因为没有文字和影像的记载,难以查询到他们的仙名英姿。百年来,三代艺人为踢场子的传承、创新、发展,同样付出了他们毕生的聪明和才智。岁月易逝,人生易老。几代人的踢场子,不应仅仅是为了一时一世的红火热闹,他们更应该为后人、为社会留下点什么。留下点什么呢?留下他们的仙名和英姿,留下他们的足迹和技艺。
有实践者,就会有记录者。几十年来,关于踢场子,多少文化学者对此进行追寻、探访,搜集、整理,从文字资料到图片资料、音像资料,从零星、散乱到完整、系统,一路完善,一路整合。直到2021年,第一部能够反映陕北踢场子全貌的学术专著——《陕北踢场子》,终于面世了。
告慰前人?启迪后人?抑或是聊以自慰?
无论如何,它给踢场子和踢场子艺人,总算有个交代吧。
贺世成
2021年7月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